景泽闻言一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提这样的醒,沉默了少顷,他拍了拍段南山的肩膀,“放心吧,我相信你爹这事情会有个了断的。”
“承你吉言。”段南山目送他离去,视线又重新回到了刘济元身上。
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看得刘济元几乎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只听得段南山冷言道,“你现在,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一遍,说完了我就放你走,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留在这儿,一直!”
“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啊!”刘济元双手举在胸前,示意段南山自己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
其实,刘济元知道也并不是太多,二十五年前,他在城西一个富户家中做仆役,半夜尿急却忽然看到有人翻墙闯入家中,那人把他打晕了塞进假山里头,然后偷走了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第二天,就在所有人忙着抓贼的时候,他收到一个纸条,说有人要送他一笔银子,他就兴冲冲地去了约好的地方,到了那里之后却被人给绑了起来,那人要他在大堂上指认昨夜去府中偷盗的人是县令段衍之,他要是不肯的话就杀了他。
刘济元是个怕死的,一口答应了下来,结果等他回到府里,才发现老爷和夫人全都死了,家里其他的仆人卷了财物跑了,他刚刚陷害了知县大人,哪里敢多待,也想跟这些人一起跑,可他没跑得了。然后又有两个人在衙门击鼓鸣冤,告发段衍之就是横行越州青阳一带的大盗,他同那两人作为证人一并在大堂上当面指证,段衍之立刻就被抓了起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段衍之还没有被砍头,就从大狱里逃了出来,紧接着其中一个证人就死了,他害怕,便央求指使他的那人将自己藏起来,却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说要杀自己灭口的事,他从那里偷了好些财物连夜就逃了出来,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躲在了那人居所附近的院子里,还偷偷摸摸打听到了他们的身份。
然后他就听说那个更夫郑三也失踪了,生怕他们找到自己,于是就改名换姓,用偷来的财物在城东买了宅子,整日躲在家里不出去,等这事儿的风声过去了,那人离开了青阳,他才渐渐敢出门,因为在家里好吃好喝,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竟没有人认出来他。
“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他既然不缺银钱,为什么要陷害我爹?”段南山满心疑惑。
“你傻啊,谁会嫌钱多,人家当官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捞银子,可这官当得越大,银子才能捞得越多,怎么才能往高处走,肯定是要疏通疏通的嘛。”刘济元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你真是段衍之的儿子,瞧着不像啊,他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全青阳鼎鼎有名的大才子,你是他儿子,怎么什么都不懂?”
段南山一怔,在他年少的记忆中,他爹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能识文断字,说话做事也跟其他猎户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段衍之三个字有一天会跟二十几年前的一桩案子联系在一起。
“你又不是真傻,这事就这么着得了,为了我的小命,我也不可能到处去嚷嚷你是段衍之的儿子,我看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刘济元说罢,想趁段南山不注意趁机溜走,不料对方反应迅速,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走!你往哪里走?你还没告诉我那人是谁呢?”
刘济元啧啧两声,“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人家大权在握,你还能寻仇不成,你又不是你爹当年那样光棍一个,说跑就跑了,你有妻有子的,犯不着,权当没这事,继续过你的日子不就得了。”
这话的确触动了段南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犹豫了一下,却将刘济元的衣裳拽得更紧,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如果不能替父亲洗刷冤屈,他简直枉为人子。
刘济元本以为段南山被他说动,却没想到这人简直愣到家了,非要追着他不放,逼他把幕后主谋说出来,他……他哪有那个胆子啊,更何况,他说的话也不全都是真的,他这里长的位子怎么来的,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如果把人供出来,别说这样的好日子,恐怕有没有命在还两说呢。
当然,刘济元作为那三个证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而且能混到如今的模样,定然是有些小聪明的。
☆、第106章 暖心
当然,刘济元这样的小聪明是干不成大事的,所以他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而是在那件事的风声过后,继续安安分分地待在青阳县,最多也就是谋了个里长的位子作威作福罢了。
他见段南山似乎是蒙住了,立刻打了个哈哈道,“那就是这,我先回了,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
段南山一时间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刘济元晃晃荡荡站起身,骂骂咧咧喊小二扶着他离开了醉仙居。
刘济元确实不是个玩意,可他说的话段南山却无法反驳,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不能不在乎方琳和刚刚出生没多久的皓哥儿,到底该怎么办……
梧桐巷家中,方琳已经将皓哥儿哄睡着了,她拿着针线,坐在床前却无心缝补,时不时地抬头朝窗口张望,心里却隐隐浮现出一抹担忧,已经这个时辰了,段南山还未归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有心换了衣服出去寻找,却又不放心将皓哥儿一个人丢在家里,担心他万一醒来找不到自己会哭闹。
她披上衣裳,在院外头点了一盏灯,这样段南山远远瞧见,就知道家中有人在等他。
段南山的确是看见了那盏灯,离开醉仙居的时候,他几乎喝光了剩下那一坛子酒,幸而他酒量尚算不错,只是脚步有些虚浮,此刻他正站在屋檐下,望着那氤氲的烛火怔怔地出了会儿神,他在犹豫,今天的事到底要不要同方琳讲。
于理,他答应过媳妇往后有什么事都不瞒她,可于情,他实在不想让她去忧心这些事。
段南山进屋的时候,方琳还没有睡着,枕头上放着一双新做的虎头鞋,大抵是因为绣图案的时候太过心不在焉,针脚显得凌乱了些。
淡淡地酒气涌入鼻翼,方琳皱眉,一抬头就看见段南山微醺的面庞,她汲着鞋子走到他身畔,“你这是喝酒去了?平安他们今儿都回来挺早的,你跟谁一道去的?也不知道先回来说一声,饿不饿,我给你留了饭?”
方琳话音刚落,段南山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她连忙去扶,“你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等着,我去给你煮醒酒汤。”
她脚步还未迈开,却被段南山一把扯住,身子由于惯性,直直地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温热的鼻息夹杂着浓烈的酒味让方琳心头一颤,她想回头去看,却被男人猛地一把抱住无法动弹。
方琳推了推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说的话恰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收紧了胳膊,感受着方琳身上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想必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段南山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方琳贪凉,此刻只穿了一件小衣,与男人肌肤相触地地方也不自觉地燥热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段南山狠狠地吻住了。
夫妻俩不是没有过唇舌交缠的时候,可自打她怀孕之后,段南山便克制很,即便是想得狠了,也都一个人默默地解决,生了皓哥儿之后,她晚上还得照顾这个小家伙,两人就没有再亲热的时候,此刻方琳只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段南山吻得很舒服,似乎所有的烦心事儿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他将方琳抱得紧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感觉到怀里柔软地身子扭着发出抗议,段南山怕弄痛了她,稍稍松懈一些。
方琳被他吻得浑身都软了下来,脸庞跟着了火似得烧的通红,段南山嘴里绵软醇香的酒味传递到她的口中,让她整个人晕晕乎乎。
不知过了多久,方琳的唇瓣都已被吻得肿了起来,段南山才放过了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因为站立不稳双手紧紧地搂着段南山的脖子,几乎是又羞涩又气愤地低声抱怨,“你这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皓哥儿还在呢,也不怕把他吵醒了。”
段南山右手仍旧揽着她的腰不放,左手来回地抚摸着方琳的后背替她顺气,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道,“那个刘济元就是刘富贵,他说当年是受人指使,所以才会陷害我爹。”
方琳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她知道这件事一直就是鲠在段南山喉咙口的一根刺,如果不拔出来,只能让他难受。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她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人子,为人媳的,替爹翻案也是理所应当的。”
段南山心头一热,目光灼灼地看着方琳,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接着轻轻抚了抚她红肿的双唇,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方琳不解,以她对段南山的了解,她的相公绝对不是那种愿意忍气吞声的人,“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段南山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低声道,“刘济元说,幕后指使那人在京城当官,有权有势,我怕……我怕他们伤害你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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