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进门时,听得丈夫归家的动静,湘湘早已等候在门内,大冷天的,空中还零星散着雪花,齐晦摸到她冰凉的手,稍稍皱眉头,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湘湘已娇憨地说:“等你回来心里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
齐晦无奈:“冻出病,我可不饶你了。”
湘湘笑眯眯道:“病了,你就只会心疼,顾不上骂我。”
说话时侍女仆人都不远不近地跟着,比起早晨湘湘在哪儿都端着,她果然好好听了自己的话,做回原来的自己。治家的威严,不是靠人前人后端着才能有的,她还没学到真本事,先把自己累得半死,他实在舍不得。
湘湘絮絮叨叨地说她去了趟简府,简夫人说那套礼服送给她了,还希望她别嫌弃是旧物,又说湘湘合适这样的装扮,回头做几身新的来再送给她。齐晦见她眉飞色舞心情极好,想必是在简府受到礼遇,心内感激简家的人,打算之后亲自登门致谢,并为湘湘决定请先生的事。
两人安逸地用了晚膳,齐晦派出去的人有了答复,他独自到书房与他们商议,并给世峰和简风分别送了信函。忙碌间不知时辰过了多久,走出书房时,已是夜深时分,下人点了灯笼来引路,齐晦听说夫人已经安寝,就放慢了脚步,在夜色里仔细看了这座祖宅,他习惯了夜间行动,夜里的视线比常人要好很多。
下人见王爷站着发呆,忍不住问主子看什么,反被王爷问:“你们看到什么没有?”唬得他们背脊发凉,早就听说这事慕家百年祖宅,又多年供奉祖宗牌位,也就是说祖宗们从前都“住”在这里,若是见了鬼影鬼火,也不值得奇怪,这会儿见主子定定的,都以为他是撞见了。
齐晦见他们这样子,倒是发笑,他是在看宅子里的房屋摆列,慕清说开锁的线索可能要从慕家根源找起,他也不知道开锁后会发生什么,连父亲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命脉,慕清自行推测,若不是金银钱财,就是大量的兵器火炮。这一切,都要等找到了才能知晓,而他们一定要在庞峻找到之前,先他一步,可庞峻是唯一知道那东西长什么模样的人。
齐晦从下人手中拿过灯笼,步入正院里,卧房门前侍女们在值夜,天寒地冻的一个个都搓手哆嗦着,齐晦便把灯笼给她们,吩咐道:“我和夫人没有这样的规矩,夏日里也罢了,冬天都免了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这话夫人已经说过了,可惜她们不敢,这下男女主人都发了话,总算能安心。一人挑起门帘请王爷进去,那提着灯笼的丫头忽然道:“王爷,奴婢有件事要禀告。”
齐晦点头,没继续往里走。
屋子里,湘湘正盘膝坐在床上,这里门窗严实,底下又烧着炭炉,再不是冷宫那样破旧寒冷的地方,她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绸衣,就足够御寒。这会儿正在缝一套护膝,她今天坐马车出门,看到车夫腿上扎着这东西,想到齐晦以后也会骑马出门,就让丫鬟弄来棉花锦缎,吃了饭后就摆弄这些,一面等齐晦回来休息。
见丈夫进门,她要起身,齐晦叫她别动,三两下就脱了袍子,坐到她身边。湘湘显摆着自己的手艺,说:“你可要戴,我手指都扎破好几下了,别三两天就丢下了,风雪里骑马,老了要落下病根的。”
齐晦却笑道:“屋子里灯火通明,我以为你在挑灯夜读呢,还想进来夸夸你,顺带教你几句。”
湘湘觉得自己像被捉到贪玩的学生,不甘心又无力反驳,是她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念书的,手里摆弄着针线,垂着脑袋说:“那现在再念可好,你还乐意教我么?”
齐晦将她手里的针线拿开,揉了揉微凉的手:“你受了委屈,不对我说,还打算对谁说?一个人闷着多难受,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怕我担心你?”
湘湘一怔,想到今天简家老侯爷说那些话时,自家丫鬟也在边上,猜想是她们跟齐晦告了状,不禁嘀咕:“我就该嘱咐一声,别叫她们多嘴,就是觉得才来两天就摆出架势,有些太自以为是,才没多嘴的。往后,我可要好好管她们了。”
“咱们现在说,你受委屈的事。”齐晦把她揽入怀里,“简家老侯爷,并不是恶人,他是对这个世道不满,却又无能为力,才渐渐变成这样的。简家出了简风这么一个反骨,你以为老侯爷真是怕书香门第无人继承?他是为简风担心,怕简风有一天闯了祸,整个家族会付出代价。他历经两朝,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他那样说你,并非真心冲着你来,而是先帝在位时太多荒唐事,新君登基后仍旧毫无希望,老爷子心寒了。”
这些话听得,比任何安慰的言语都容易接受,湘湘甚至心疼起了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由衷地说:“我不怪老侯爷,我是有些委屈,可这会儿早就好了。”
齐晦欣慰,但问:“丫鬟们说,你在马车上哭得眼圈儿红了。”
这才叫湘湘心头一酸,钻进齐晦怀里道:“我是看着简夫人,想娘了。”
☆、143会比你可怜吗
“那也不要一个人偷偷地哭。”齐晦的下巴蹭上湘湘的额头,胡渣有些刺人,湘湘伸手推开,终于露出笑容,摸着他的下巴说,“明儿起个大早,我给你刮刮。”
齐晦故意又在她白嫩的脸上蹭了蹭,湘湘笑着要躲开,身体交缠间都记起昨夜的温存,但湘湘此刻被人紧紧抱着,再也不能扑倒相公了,只好任由温柔的吻钻进脖子里,她禁不住出声,娇滴滴地说:“胡子……扎人。”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闺房之乐何其甜蜜,翌日湘湘又在齐晦的怀中醒来,从未想过会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而丈夫似乎还没习惯相对安逸的生活,依旧如从前那般警醒,她被看得脸红到脖子根,便翻身起来,要丫鬟送来热水,亲自为齐晦刮脸。
是以,庞世峰一早来王府,下人请他稍等,说的是:“夫人在为王爷刮脸,庞大人稍候片刻。”
待齐晦出来见到世峰,就被莫名其妙地瞪了半天,之后一齐往朝堂去,世峰才告诉他,浅悠病倒了。真真是相思成疾,连他们家大嫂二嫂都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人,他们还不敢惊动母亲。世峰道:“我爹恐怕是知道一些的,他冷着没过问,和我娘也两天没说话了,至于我把湘湘藏在家里的事,他恨不得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可如今我是家里唯一能和你说得上话的人,他还用得着我。”
齐晦道:“今晚我去见浅悠。”
世峰皱眉,口是心非道:“还是等等吧,别让湘湘误会,没意思。”
“湘湘心里很明白,她也不希望浅悠出事。”齐晦轻叹,“王将军的事之后,还不知道皇帝要玩什么花样,现在他是君我是臣,很多事只能见招拆招,浅悠的事不解决,我心里也不踏实。”
提起火器营的王将军,世峰又觉得惭愧,王将军之前与父亲发生口角,算是结了怨,如今父亲就把他送去给皇帝祭刀了,新君登基,施以仁政外,总还要抖抖威风,不见血,又如何震慑满朝文武。
齐晦和世峰,对王将军倒也不见得何等的师生情重,但毕竟有教导之恩,且王将军有勇有谋为人仗义,是朝廷的人才,并非作奸犯科贪得无厌的庸官,这样对他不公平。
世峰说:“皇帝会不会把咱们的老师一个个揪出来,他一定想,如今你要拉拢势力,会从他们开始。而你这次若出手救王将军,也就等同和皇帝立场相对,他可以毫不顾忌地对付你了。”
临近皇城,齐晦仰望高耸的城墙,淡淡地说:“王将军一定要救,一家老小都不能有损伤,得逞了这一个,他就更来劲了。他的性格脾气行事作风,和先帝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自己不那么觉得。”
世峰轻声道:“可他不是先帝的骨血。”
齐晦道:“他耳濡目染先帝的一言一行,越不希望自己成为他,就越来越像他。你看,这和血脉又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有大臣陆续到来,众人便一齐入朝堂。庞家大公子、二公子与其他官员拥簇着父亲,庞世峰却像个外人似的,只和齐晦走在一起,半程简风赶上来,说今天他母亲和表姐会去庞府,为是否继续为庞小姐授课,做个解释。
世峰叹息:“为了浅悠一个人,把你们都搅得团团转。”
这一日朝会,皇帝决定了两件事,一是明年开春后,要出巡游幸各地、体察民情,二则是对丽妃弑君的判决,为以儆效尤,将公开处以杖毙的极刑,皇族之人和文武百官届时都要前往观刑。
皇族之人,自然也包括三皇子和各府女眷,到时候会是怎样残忍的场面,众人光想一想都皱眉头。虽然弑君之罪,的确罪无可赦,但齐晦世峰他们知道,并不是丽妃杀的先帝,皇帝对丽妃这么狠,一则泄愤,二则也是想做给他们看。
消息传入后宫时,皇后正在长寿宫喝茶,昨天两人不欢而散,都受到了皇帝的训斥,太妃不得已亲自到中宫向皇后解释,倒也因此,两人稍稍说得上几句话,毕竟她们俩谁也不比谁好一些,都是如履薄冰地活在皇帝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