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
“我是觉得不安,才来看你一眼,也谢谢你救下我和我的孩子,没想到你真的要寻死。”湘湘道,“我救你,不是想要挽回什么,你在皇帝身边一天,我救不可能信任你。静姝,当初说要走一起走,我没有做到。但现在,倘若有一天我来接你走,你走不走?那天是气话,今天我再问你一次。”
静姝怔怔地看着湘湘:“你要送我去哪里?”
湘湘道:“你想去的地方,但绝不是皇帝的身边,除非他死了而你要为他守灵。”她很坚定,已不再给皇帝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为了天下可以忍耐,可她的孩子,这天下尚不曾给予他任何东西,他没有责任承担天下。今天这件事,皇帝践踏了她最后的底线。
“他说真的出了事,会治我的罪,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静姝痴痴地道,“他现在越来越不正常,自以为是地觉得事情可以那么简单,回想起来,他的一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总是想当然,等到结果无法遂愿,就折磨女人泄愤……我一直以为,他多多少少是喜欢我的,可是我的孩子没了,他半个字也不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孩子啊……”
静姝很伤心,湘湘心里虽然保持着警惕,但依旧同情她,她不会为了一件事就把静姝重新当姐妹,可她知道,和静姝十几年的姐妹情,一直维系在她们之间。自己的一些苦难因为她,但每每关键时刻,宋静姝都下不了手。
“好好休息吧,你自己不保重,谁也没法儿让你好起来。”湘湘不想听她忆苦思甜,不想听她哭泣,她并不是来认姐妹的。
“你要走了?湘湘,我等了你好几天,我想见你。”静姝悲凉地说,“可是昨天你不来,皇帝却来了。”
“等离开这里,曾经的一切就不值得再提,但我们若能清茶一壶说说闲话,我愿意重新听你讲。”湘湘道,“可是在这里,只要皇帝还活着,只要你还是他身边的人,这些话不必对我说。我不愿你死,仍旧期待有一天能带你离开,和这些毫无关系,只因为我们过去的十几年就足够了值得了。静姝,你现在也想一想,将来要怎么做,之后的路你还可以自己选,就算摆脱不了他,你也能走得和现在不一样。只要活着,没什么不能改变的不是吗,要不然,你就去死啊。”
静姝哭着:“你就不能,说些哄哄我的话……”
湘湘神情一恍惚,这么熟悉的话语,几乎把她拉回到童年的岁月。静姝一向娇滴滴,都是小孩子,姐妹俩再要好也偶尔会发生争执,每次静姝都忍不住,会跑来拉着湘湘求和好,但每次都只会可怜兮兮地撒娇说:“你哄哄我吧,我可难受了。”
湘湘眼眶微微湿润,咽下悲伤,道:“你在这里活下去,我才能来接你,不然,我也会为你安葬。”她说完转身便走,再不留情,身处困境同样无法预知明天的自己,连腹中胎儿都险些保护不了的自己,要如何去拯救别人灵魂,她可没有这么多的心。
皇后等在门外,见湘湘出来时眼圈微红,里头只隐隐有哭泣声,她赶紧上来搀扶,不便在这里多嘴问什么,安静地离了长寿宫。但是皇后察觉得到,来时姐姐的步伐很沉重,脸上有散不开的阴霾,但这一刻她虽然看起来很悲伤,整个人却松快了,皇后心想,这总是好事。
然而卸下坚强,湘湘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人,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盼着齐晦赶紧回城,这件事不用她费心思,就一定会传出去,不用她多说什么,齐晦也不会放过皇帝。
而此刻皇帝正检阅了军队,一副浩然正气的模样,说了好些慷慨激昂的话,看着是振奋了军心,卫猛跟在齐晦身后,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放屁!在这里屁话有什么用。”
齐晦彼时回身看了他一眼,卫猛还是气呼呼的,齐晦也没有阻拦,当随驾返程时,他再看到卫猛,那壮汉浑身蒸腾着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入有侍卫层层把手的銮驾,把皇帝大卸八块。而齐晦在听到他字字沉重地说宫里传来消息,太妃险些喂湘湘喝下堕胎药时,他眼中的凶光也射向了銮驾。
但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没必要让那些侍卫做无谓的牺牲,皇帝既然那么喜欢龙椅宝座,那就让他死在那上面。
銮驾回宫时,日近黄昏,皇帝进门就听说宋静姝失手了,后怕总算没在路上传来这消息,而齐晦看起来好像还不知道,他现在要放着齐晦发疯,命侍卫把手明德殿,先躲在明德殿里看看究竟。
时间待得久了,黑夜已降临,皇帝颇有些不耐烦,听侍卫禀告说朔亲王回到王府后再没有出来,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他出来了,你们也看不到。”那之后又招来内侍,询问洛神殿和长寿宫的情况。
听说宋静姝上吊未遂,且是湘湘赶去救了她,皇帝的脸绷得紧紧的,怎么这些事的发展与他所想的背道而驰,而他一门心思得到了湘湘,现在和她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派人严加看守宫门,绝不可以……”皇帝话未完,忽然一阵风过,明德殿所有烛火都熄灭了,黑暗中有强大的气势慢慢逼近,皇帝刚要张口喊护驾,方才还站在跟前的太监发出一声闷响后,他听见了人摔倒的声音。
连脚步声也没有听见,只感觉到面前一阵风时,皇帝伸出手乱挥,可不知怎么后背却被人挟持住,脖子上冰凉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他,他不敢再乱动,只怕那东西再深几寸,他就没命了。
“谁?是谁?”皇帝惊恐地问着,但很快就自己有了答案,身形上来看,背后的人无疑是齐晦,他一字一颤地问,“二、二弟,是你,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杀你。”齐晦出声,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二十年,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清的东西,明德殿里一片漆黑,皇帝永远也看不见他,可他却能找到皇帝的命门。
“二弟,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为什么……”皇帝话未完,后背心被重重踢了一脚,他超前摔出去趴在地上,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想要跑,他以为齐晦找不到他,可下一刻又被扼住了命脉。
☆、258他们失踪了
皇帝不是不会还手,他做太子那会儿也学过功夫,可他知道齐晦有多厉害,且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根本不是齐晦的对手。此刻他被反剪了胳膊,疼得头上直冒汗,可他曾经是面对先帝的鞭子也能承受的人,这点痛苦相比之下并不算什么。可是面对的人不同,先帝岂能与齐晦同日而语,皇帝明白,他在先帝面前那一套,齐晦可是看了二十年的,他在齐晦面前,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秘密。
“你不会杀我……”皇帝气喘吁吁地说,“你要杀我,早就杀我了,连庞峻都不杀我,因为我这个窝囊的皇帝,多少还有些用处,是不是?二弟,你一直在忍耐,那就再为天下子民想一想,让朕继续活下去,难道你不想看见天下太平?”
“我忍,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是为湘湘而忍。”齐晦奋力揪紧了皇帝的胳膊,几乎能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你根本不配谈家国天下,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皇帝觉得他的臂膀要断了,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他艰难地发着声音,仿佛临死一刻也有了几分硬气:“那就痛、痛快一些……”
却是此刻,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有人火急火燎地拍着们,大声喊着:“皇上,八百里加急奏折递进来了。”
齐晦蹙眉,为何皇帝会比他先得到消息,他今天并没有收到世峰传来的讯息,怀疑且担心之下,他松开了皇帝的手,用刀尖住了他的后腰,喝令道:“去拿来看,别想耍花招,不会有人来救你。”
皇帝感觉到腰后的威胁不在了,门外的灯笼亮起微弱的光芒,他摸黑朝着光亮走去,未到门前还被横在地上的太监绊倒了,终于狼狈地到了门前,霍然打开门,扑面的清冷空气,让他感觉到生的气息,他不想死!不想死!
可是没有办法,齐晦的威胁随时存在,他一心想扳倒齐晦,简直痴人做梦,那些应付他的大臣只怕也是贪图一时的利益,自己想利用他们,而他们只是想哄他开心,皇帝从没有胜算,任何事任何人之上都没有,宋静姝活在他的施舍中,而他,活在齐晦、庞峻,甚至更多的人的施舍中。先帝就是放弃了做“皇帝”,一味贪图享乐游戏人生,而他,毫不犹豫地就走上了同一条路。
皇帝拿回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跌跌撞撞跑回来,而齐晦却点燃一支蜡烛放在桌上,让他走过来,皇帝才交出文书,就被齐晦一脚踢开滚了下去,狼狈的人挣扎着看向亮光里的齐晦,烛光下他的眉目越来越纠结,而烛光里他周身的气质,亦像极了一个人,他们夫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文书的内容,让齐晦明白了为何世峰和慕清都没有传递消息,但事情的真假还有待考据,他这一次归来,竟是躲过了一场大灾难,送来加急文书的并不是随军之人,而是战地附近城镇的地方官。
就在昨天早晨,山脉之下发生了地震,不知什么原因引起的地震,开裂的地面将一个山头震塌,在强大的地震之后,下陷的山头,被夷为平地。彼时大军正在山下作战,地震引发的山崩滚下的石头几乎将全军淹没,敌我都受到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