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湘湘,你在哪儿?”静姝孱弱的声音不断传来,湘湘却站在门外挪不开脚步,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静姝。静姝让自己扮丑,不带她随行,就是不愿老皇帝糟蹋她,可她怎么就忍心让玉屏被糟蹋,玉屏还那么小。
“湘湘……”静姝一直在门里喊她的名字,可湘湘终于挪动脚步,却是朝芙蓉居外走去。
久违的宫廷乐坊,再走进来,湘湘仿佛能看到那天夜里姐妹们排排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模样。
“哟,这不是芙蓉居的湘湘姑娘?”老太监殷勤地迎了过来,如今芙蓉居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地方了,他谄媚地问着,“是不是静美人有什么吩咐?”
湘湘犹豫了一瞬,点头道:“静美人让奴婢来找舞娘们问几句话,公公可否让奴婢见见她们?”
老太监忙答应,又絮絮叨叨说丽妃如今不让舞娘们去献艺,白养着一群人,若是能领些差事也好。
这些话湘湘都没听,到后院,几个姐妹围上来问了许多话,她敷衍后就找到芳雨。
听说湘湘来问自己要跳舞的水袖,芳雨还以为是静姝要用,稀奇地说:“她想在皇上面前跳舞?不是开个口,宫里就会有人做好了给她送去?”
湘湘却道:“是我要用。”
芳雨从包袱里翻出她用的水袖,惊讶地看着湘湘,湘湘今天没有画粗黑的眉毛,贤妃给她的眉笔她不敢用,静姝原说今天会给她,可出了玉屏的事。而芳雨望着她漂亮的脸,轻声问:“难道,你想跳给皇帝看?”
湘湘摇头:“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跳舞给他看。”她接过芳雨的水袖,“我会洗干净还给你,若不然,用新的还给你。”
就要走时,芳雨追出来问:“听说芙蓉居死了人,是真的吗?”
湘湘眼神黯淡,点头道:“是死了人,刚才她们都在问我,消息传得真快。”
芳雨抿了抿唇,更小声地问:“她们说,静姝为了让老皇帝喜欢,把自己脱……”
“芳雨。”湘湘打断了她,心里扑扑直跳,问道,“你想不想离开?”
☆、050太子的目的
“想啊。”芳雨毫不犹豫地说,但她立刻又摇头,“虽然我一直在等你消息,可我知道你和静姝不容易。听说静姝之前没少受折磨,她们传得很难听,说静姝为了勾引皇帝什么都做得出来,可那种事,谁会心甘情愿去做?”
“先跟我去芙蓉居如何,那里死了个宫女,缺一个位置。”湘湘眼中闪烁着光芒,“在芙蓉居待一阵子后,静姝会想法儿把你送走。”
芳雨没明白怎么回事,而静姝看到湘湘带着芳雨回来,也不懂她的意思,她要个宫女不难,可湘湘却说:“你一心想把我送走,不如先把芳雨送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要走我们一起走。”
芳雨呆呆地站在一边,后来跟着湘湘去她的屋子,她们俩暂时住在一起,整理东西时,芳雨把静姝留在乐坊的东西给湘湘:“我带来了。”
湘湘却说静姝现在肯定用不上,没在意就收了起来,芳雨问她要水袖做什么,湘湘要她向静姝保密,说绝不是跳给老皇帝看,她只是技痒,太久没练舞浑身都僵硬。
那晚她去井边打水,没想过要遇见齐晦,玉屏的死让她失魂落魄,就连芳雨被带回来,也是临时起意,可齐晦却出现了,而湘湘看到他的一瞬,觉得自己飘荡了一整天的魂魄,都回来了。
齐晦只知芙蓉居死了宫女,并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湘湘,当听湘湘哭着说她看到玉屏吊在那里,禁不住伸手扶了她的肩膀。
不过湘湘哭出来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她着急打了水就要回去,不敢再节外生枝耽误什么事,只在分别时对齐晦说:“我答应为娘娘跳舞,已经借来了水袖,等宫里几时太平些,我就来冷宫。”
“我娘要看你跳舞?”齐晦脸上掠过不安的神情,只是湘湘已经走开,没能察觉。而为了湘湘的安危,回冷宫前,齐晦特意去丽妃的寝宫查探她的动静。
身轻如燕地跃上寝殿的屋顶,本想听听丽妃会否说些关于芙蓉居的话,却听她的亲信在说:“静美人不过是个狐狸精,只要找来更漂亮年轻的哄皇上高兴,随时可以取代她,娘娘何必在她身上费劲?要紧的,如今孙昭仪和太子勾搭上了,娘娘还是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您知道吗,太子七夕夜里去了冷宫,咱们可好久没见过那罪妇和她疯癫的儿子了。”
丽妃冷冰冰的声音说:“庞峻不让我再动他们母子,不然他们早化成灰了。”
亲信恶毒地说:“真出了事,宰相大人也不能把您怎么样,太子现在到处找帮手,咱们除掉一个是一个,谁知道冷宫那贱人的儿子,是真疯还是假疯。”
屋顶之上,齐晦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他根本没觉得太子去冷宫对母亲的那番说辞,是真心实意替皇后来忏悔恕罪,太子一定是故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好把恶毒而敏感的丽妃招惹来,他是要借刀杀人,铲除母亲和自己。
☆、051低落的两个人
带着这样的戾气回到冷宫,敏锐的贤妃很快就感觉到儿子身上异样的气息,但是她没有问,那一整晚,儿子都孤坐在门前屋檐下。齐晦不睡,贤妃也不能睡。
二十年了,贤妃被幽禁在这冷宫,早年给儿子启蒙了写字后不久,她就瞎了。可从那之后,儿子却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机会,有人在宫外教他读书写字,甚至教他武艺骑射,他可以身轻如燕地在皇宫各处游走,高高的城墙也阻挡不了他的去路。他知晓古今、了解朝政,连每一张大臣的脸都能记得住,贤妃见过几次世峰,世峰曾对她道:“我爹说,二殿下才真正是先帝的皇孙。”
先帝英明神武,创下盛世伟业,唯一的遗憾,子嗣稀薄,只有当今一人可以继承大业。贤妃时不时会劝儿子,你不想做他的儿子,就只当自己是先帝的孙子,做先帝的子孙,是无上的荣耀。
自然,这都是无关痛痒的玩笑话,齐晦自强不息,早已长成了优秀的大人,他并不在乎自己是谁的子孙,他只认定娘亲一人。
翌日清早,母子俩再相见,齐晦只问了母亲一句:“跟儿子离开这里,可好?”
彼此冷静一整夜,贤妃不改初衷,坚决地说:“你以为宫外的生活,就一定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如果他们举兵追捕我们呢?晦儿,娘的生死荣辱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你的人生你的将来……”
第一次,齐晦没有听完母亲的话,就一言不发的走了,他忽然离去的身影,让贤妃倍感慌张。她不怕儿子丢下自己,她怕儿子误会她的心意,埋下怨恨,更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要承受一生愧疚的痛苦。
芙蓉居里,湘湘依旧打不起精神,早晨走过玉屏的屋子,仿佛还能看见娇小的身子吊死在里面,不知不觉到了静姝的屋门前,正听见静姝对回话的太监大呼小叫,似乎老皇帝昨晚,又宠幸了新欢。
是啊,芙蓉居里死了人,谁还愿意来?
可静姝见到湘湘,立刻就变了脸色,但湘湘没想到,静姝竟然对她说:“我们再来一次,你陪我再走一趟,我不能让玉屏毁了我辛辛苦苦换来的荣耀。丽妃那天恨不得借题发挥杀了我,你可是亲眼看到的。”
回忆明德殿的事,湘湘只记起了齐晦,回忆进宫以来所有日子的事,竟然全部变成了齐晦、冷宫和贤妃……怎么回事?
“湘湘,你听着吗?”静姝见她发呆,用力推了推她。
“是。”湘湘回过神,脑中思绪飞转,欠身道,“您眼下尚未失宠,美人可否兑现一件事,把芳雨送出去。”
静姝摇头:“她才来,而我有什么本事把她送走。”
湘湘看着静姝道:“您可以把她撵走,撵出皇宫,让她自生自灭。”
静姝不是不愿意,是真没想到这种法子,此刻湘湘提出来,她觉得可行,又觉得不安,彷徨地拽住湘湘的手说:“那么,也要我把你撵出去吗?”
湘湘道:“昨日已向您承诺,要走一起走。”
静姝怔怔地点头,嘀咕道:“你为什么要急着送走芳雨?”
湘湘没有说实话,只是敷衍:“拿她试一试,看看您如今在宫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052你来啦?
静姝很犹豫,但湘湘一声声“您”带来的隔阂,让她心慌,在这宫里不能没有值得信任的人。静姝在行宫那么久,派人监视湘湘,得知她在芙蓉居很老实,她就明白,这个好姐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身边。而玉屏被老皇帝糟蹋,她也不想的,她只是没有像保护湘湘那样去保护别的人,是她的错吗?
“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我可是一心一意要把你送出去。”静姝想再一次确认姐妹的心意。
“咱们要走,一起走。”湘湘早就等得失去了希望,她很明白,静姝没有责任非要为她做什么,可变成现在这样,静姝难辞其咎,玉屏的死彻底寒了她的心,她不愿下一个吊死在那间屋子的,是自己或是其他姐妹。
齐晦从不管宫女太监受欺凌的事,他说人太多管不过来,这话湘湘认同,所以她只想保护可以顾及的人,芳雨和她们一起长大,她们三人是同一个师傅教,比起其他舞娘更亲昵,自己虽然走不了,她得把芳雨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