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嫂你回来啦”,林小妹眼尖,看到了孟玉氏母子进门,孟玉氏一笑,和众位打招呼,还没聊两句,就听见院外王婶子的声音“大喜啊大喜”。
“这个泼货,又扫听到什么消息啦?”北屋的老婆婆刘吴氏拿着个没纳好的鞋底笑骂她,林娘子也问“王大娘,何事大喜?”
“我刚去看看米铺可曾开门,不想就听到了好消息,咱们将军夫人有喜啦!”王婶子眉开眼笑,仿佛她的儿媳妇有喜一般。
“我当是米铺有米卖了呢,不过到确实是一桩好事”,众人纷纷道,其实和她们没太大关系,他们更关心自己家里还有多少米粮,只到底是上峰,也同仇敌忾过,都知道他二十有八还没个后,也就顺便高兴一下,然后就问米铺可曾开门,得到否定答案,众人也就没了心情散了。
和母亲汇报几句,见弟弟正坐在床前一边看着女儿一边读书,孟玉氏也识的些字,知道书是《左传》,夫君上次回来带给弟弟,还有一块新墨,远昭很是喜欢,读写的更加刻苦,道:“远昭,去窗边读吧,那边亮堂些”
“二姐,没事,我看着大妞就行”,玉远昭放下书,“大妞不哭不闹的,很是好哄”
“去读书吧,姐这会儿也没事”,孟玉氏抱起女儿,孩子已经能立身抱了,也会简单的“啊,哦”的发声,原担心孩子太安静是不是耳朵或是哪里有问题,试过多次却也不是,她才安心不少,从怀着这孩子开始就东奔西走的,如今又却吃食,自己奶水越来越少,已经开始喂米汤了,女儿都瘦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虽说比那年蝗灾强些,瓜果蔬菜也开始下来,又临江可捉鱼虾添补,只城中这多人,便是连婆婆丁都难挖到了”,玉梁氏拿着个小篮子进屋,“一早上也只挖到这点儿”,篮子里不过将将满底儿的野菜,无奈的道“今儿早上瞧见后街的张寡妇带着小孙女已在挑摘嫩叶芽芽了,孤寡没个壮丁投军的人家更是苦些”
“到底比那年蝗灾好些”,孟玉氏点头又道,“那年便是咱们镇上饿死了多少,如今不到那个份上”,那年听着黄河边上都已是人吃人了。
“确是,我看将军也是有本事的人,必有办法的,十村八店来投军的倒是又多了”,玉梁氏开始洗那把野菜,不敢浪费一丁点叶子,妇道人家也道不出他有什么法子,只是这般安慰女儿也安慰自己罢了,说罢去饮下一杯白开水,看看日头,去淘了一小捧糙米,去了厨房。
孟玉氏喉咙有些发堵,一天一餐,母亲每日都说不饿……腹中咕噜咕噜乱叫,大妞妞啃着小拳头扭动,觉察身上有热意,想是尿了,孟玉氏忙进屋给女儿换尿布,却见弟弟不知去了哪里,只当是去后街张大伯家求教习字了。
直到天黑了玉远昭才回来,家里还给他留了两碗菜粥热在锅里。玉梁氏本要骂他瞎跑瞎玩不知回家,却见儿子从身后拿出个菜瓜,足有两斤重。
“这是……”
“娘,我饿了”
“你是从何……”孟玉氏从吃惊中回过神来,拉住了还要再问的母亲,对弟弟道“饭还热着,正好用,去擦把脸来吃饭”,声音有点涩,玉梁氏眼睛也有些湿了,定了定道:“是了,快去擦把脸吃饭,都给你留着呢,还给你留了块肥肉”
玉远昭不再忐忑,一笑,去洗脸。晚上和给他擦手上伤口的姐姐道,“二姐,我是玉家的男丁,姐夫说男人没得让老娘家人饿肚子的道理”,说的孟玉氏瞬间掉了眼泪,“我们家远昭是真长大了……只,你要记得你不能有事”
如此玉远昭隔个两三日从能带回些瓜果吃食,只随着缸底的米越来越少,孟家日子越来越难过。别家也有好些的,也有不如孟家的,街坊邻居们出门少了,院中的妇人们也很少聚在一起做针线了。
军中的境况她们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还有吃食,好似巢湖那边来了两次人,不晓得做什么。李三,现在求张芳义军师取了个大名叫李三省,这日得假归家。半夜里,有人小声的叫门,孟玉氏饿的本也没睡着的,一个机灵翻身坐起,“谁呀?”那边玉远昭也听到了动静,穿着短褂拿着刀从西屋出来。
“是我,林家的,孟大哥有话捎回来”窗外林娘子压低声音说着。
孟玉氏摸着火折子点着了灯,扒着门缝看了看,才小开个门,林娘子敏捷的进屋,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裹,边说着“这是你家大哥让我家那口子捎回来的,可仔细着,不能让外人知道,都在这,孟大哥挺好的,让你们不要担忧,我马上回去,免得惊动院里人”声音都是抖的,到底说完了,又快速开门望望左右,出去,很快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孟玉氏三人看着桌上,包裹已经打开,有一小布帕包着的金银首饰,有一大点包的粟米,竟还有一包半块半块的饼……
作者有话要说:
☆、渡江
“江对岸便是庆陵、平湖,那里有吃不尽的米粮、用不完的绫罗,有无数金银珠宝,儿郎们,冲啊!”
缺米缺粮的侯家军有饿狼猛虎般乘着战船,呼啸着冲向江对岸,饥饿已久的人一个个绿着眼睛直盯着对岸,仿佛已看到了成仓的米粮和金银,身后是他们的妻儿父母,他们也没得可选。
再次冲在最前面的虞啸卿终于如愿做了先锋,站在船头,一把长枪已经做好了饮血的气势。紧随其后的赵八万、俞州、文建德以及带着战船来投的区家兄弟等人无不一副吃人的架势。
副主帅船上的一身黑甲的侯破军立在大旗下,长剑出鞘,高出旁人一头的个子挺拔威武,身后是气质阴郁的亲卫长缪再兴,战鼓哄哄,千余战船先后发动,铺洒在江上,让奔腾浩瀚的江水都气虚减势。
侯破军不惧天地,因为他们视人命如刍狗,不敬神佛,因为他们没有保护好人长命百岁也没让坏人通通去地狱!他只信他自己!老天不过如此,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横他便怂。他缺少战船,便有人带着战船来投,他缺条水路,天便连降几天大雨,大涨水势,天地神佛都不惧不敬的人,何惧世间之人?
主帅战船上大旗书“程”,旗下是一个一身银甲的高瘦年轻人,他是聚义军处州和州的总统帅程仲青,周围的战船上是程家子弟亲族、大将,亦是个个威猛,尤其是最前面船上的黑脸大汉更是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先锋将士已经和蛮子水军交战,有人跳上岸却被砍翻在地,紧接着是更多的人冲着岸边而去……江水染红,厮杀未停。
战鼓、厮杀的声音便是还在和县城中的人们似乎也能听到一些,没有人可以平静,感觉心脏都在跟着战鼓的节奏跳动。
孟玉氏抱着女儿,玉梁氏牵着外孙,连连念着佛号,玉远昭一直磨着他的那把大刀,清秀的眉紧皱,见母亲这般忍了忍还是道:“神佛哪里有空管凡人事,求他们还不若自己去争取抢……”“浑小子,快呸呸呸,佛祖慈悲,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胡说八道的,佛祖慈悲……”玉远昭便是也再说话。
院中的妇孺皆是忐忑着、盼望着,胆子最小的林娘子抱着咬着唇的小姑子有些瑟瑟发抖。孟玉氏想起来两家互相照应,便把她们叫到了屋中。
“白家大妹子,这是……”听见王婶子和人说话,孟玉氏几人忙出去看,果见白嫂子带着人来了。
“还是查实下各家的人口、年纪,像进和县那般,大家也不必慌张”,白嫂子带着册子打开,开始点名字核对,核对完问“确实无遗漏之人?”
“确实”
“这便好,好叫大家知晓,等对岸稳定些,夫人也会带着咱们军眷渡江”,没说完院中的人都是诧异,刘婆婆已经开问“不是说取些粮草还回来,这是,这是要都过江?”王婶子也道“咱们这是要离了和县?”
“是这个意思,城中无粮而庆陵粮多地广,将军必会拿下庆陵,那边比这里不好?”白嫂子抿抿头发,对胜利是百分百肯定,哪怕她心中只有百分之五十,“是以,大家都收拾了细软,等着消息就随夫人渡江,只一条船只有限,那些盆盆罐罐的就都免了,每人只可带一个包袱,到了对岸什么没有?人却是不能少一个!若是多带了东西,任他是谁,别怪咱们不给脸,婶子姐妹们,别愣着啦,赶紧的收拾东西,我去下一家”
“当真不回来了?”孟玉氏还不明白,之前不是说就是去对岸抢些米粮就回来的吗?
“去哪里不一样,既是夫人吩咐,我等照做就是”,玉梁氏已经忙着找包裹。
“除非败了,将军他们必是不会回来的,二姐,我先前便是这般说的”,玉远昭说的带了一丝得意,好不容易打过去的,将军怎么肯撤回来,那边还有更繁华的几代都城,江南重地……妇道人家果然还是见识有限。
“是啦”,孟玉氏看了弟弟一眼,也不再想那么多,奔着装金银的小盒子就去了,开始算计着怎么拿这些,闻到什么味道,又一拍脑门,“哎呀,给大妞熬得粥糊了,看我这记性,大妞乖,咱们这就吃粥”,这些日子更加艰难,她已经彻底没了奶水,好在大妞能多吃些细细的米粥,“哎呀,尿了,这孩子尿了都不哭一声,哎呀还笑”,都不知为什么似乎不那么担忧了,好像江那边的生活真的就会更美好,而丈夫他们一定能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