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述主张,言辞争论激烈,主要分歧是先拿下广陵与否。
“如今金州外围只剩广陵一重地,东南蛮子又和那边交战无从分身,正式攻下金州大好时机,时不我待,我的主张,不取广陵,直下金州”,程元帅拍板,“水陆并进,顾彭之、吴通率部留守,余者随我直取金州”
“周嫂,取火来”,郑英娘已经全然恢复,又开始了忙碌,营中之事她不用管,府中和军眷们的事都是要她来操心的。
“府中,现成的米粮、药材还有多少?”
“军眷中快要生产的和正坐月子的妇人数目名册报上来了吗?”
“城里的稳婆、大夫能有多少愿意随咱们走?带上家人也行,安排活计”
“这个不对,错了两次了,隔他十天饷银,算好再拿来”
“维律这次要随着出征了,铠甲送去了吗?再加副靴子。冉诚也长高了许多,把我先前准备的那件给他送去,在北边那个柜子里”
“大郎快醒了吧,去看看”
“去厨房吩咐,送些吃食到前院”
兵将越来越多,军眷也就越来越多,手里这些钱粮有限,都得一分一分算计着来。油灯下,郑英娘埋头写写算算的,又记录,又去喂了儿子,回来觉得眼睛有些花,揉了揉,喝了杯茶继续,不拼不行,身后这么多人,他们根本败不起。
后半夜,侯将军回来的时候,见郑英娘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笔。好像从新婚时起,她便是这样等他回来的。轻轻拿开笔墨,准备抱她去睡,手刚放到肩上,人便猛地醒了。
“夫君,你回来了”,郑英娘猛地惊醒,她睡觉一直都是警觉的,见识丈夫明显松了口气,“是准备休息还是换过衣衫就走?”
“休息两个时辰再去营里,你到床上去睡,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去睡吧,明儿起再做,明晚上我回来与你细细分说,左右军眷们的时日是够的,金州我也不晓得多久能攻下”,侯破军揽着妻子往内室走,“你急也没用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可这里还能支撑多久,你我心中有数,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我是急啊,且我近来总是忘事,老话讲一孕傻三年竟是真的”,郑英娘无奈的进屋到屏风后换衣服。
“我看你就是累的”,侯破军被她说笑了,自己也开始换衣服,一开始真不习惯穿着里衣睡觉,还是婚后被硬板过来的,见洗脚水被仆妇送来,又老实的洗脚,女人家事情就是多。
两人都是累的沾枕头就着了。
孟玉氏也从丈夫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里是呆不久了,按照惯例,开始收拾东西,出征用的,自家带走的,大件肯定不能拿走,鸡鸭活物应该也不行,细软却是比以前多了,还有孩子用的……大军刚走,孟玉氏还没来得及收拾,盛娘子要生产了。
“开了两指了,盛夫人喝点水,先省些力气”,房里稳婆劝说着,不想这娘子道“都晓得,生了四胎了,多大点事,你们别紧张,又对外面喊“玉妹子,大娘,你们也别急”
“哎呦,傻闺女,你省些力气吧”,玉梁氏一拍大腿,“这孩子”
“汤好了吗?鸡子呢?好了快送进去”,孟玉氏扭头问厨房,又对盛家仆妇道“把满仓抱南屋去和大妞妞玩吧,小孩子家家的别呆在这”
“夫人来了”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特意招待我”,郑英娘快步的走进来,“怎么样?”
孟玉氏忙回禀了无大碍,又请夫人进屋喝茶。
“喝茶今日就先免了,这里就劳孟夫人看顾,有事直接打发人去府上找我,说是何家大娘不太好,我再去看看”看了一圈又速速的去了何家,孟玉氏还能听见问“施家娘子那边怎么样?生了,儿子闺女?大人如何?楚家娘子也生啦?“
何家大夫已经到了,老太太是顽疾了,此时说“余者都好说,只那五十年的老参老夫那里着实没有了”
“城里哪处有?不管多少银钱,都要替我娘求来”,何娘子急道,“咱家原来那颗已经用了”
“府里还有两颗,周嫂去都取了来,还需什么?”
“夫人……”何娘子感激,拉过长子,“快谢过夫人”,大柱噗通就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值当的”,郑英娘一把拉起,“何大嫂子,你这是臊我呢”,论私交,他们两家原是最好,她丈夫也是何道青引荐来的,她们成婚时何家两口子便是算作婆家亲戚的。
“是我糊涂了,等老何归来,咱们一起去谢夫人”
“夫人,夫人,外面都再传,元帅与李将军以及十余位校郎为叛将所杀,聚义军兵败”
“啊”,众人皆惊,郑英娘脸色瞬变,右手握了再握,沙哑着喉咙出声“去元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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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生孩子看病收拾,前边已经打了三进三退还没有拿下外城。又有降将复叛,杀聚义军主帅、将军、校郎数人,聚义军便推举副帅主事,再攻金州。水路那边区家兄弟为先锋,文建德督战,陆路孟啸卿、俞州为先锋,侯破军亲自督战,打的异常激烈,尸山血海,柳絮飘落在血水里瞬间被染红淹没。
“我说过,我虞啸卿不要怂蛋属下”,唰的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凡我部退却者便是如此”,孟啸卿脸上带着血痕,盔甲染血,“将军有令,活捉邓奉已者,尚金百两,最先进金州者,赏金一千,兄弟们,跟着我冲,活捉邓奉已!为元帅报仇”
“冲啊,活捉邓奉已!”
作者有话要说:
☆、金州
“这些一共五箱”孟玉氏指着身后的五个大箱子道,这些都是自己家里一年来打下的家底。
“五箱,好,记下了,来人贴上封条,装船,小心着些”,府里的管事指挥着兵士装船。
前后一共二十一天,金州终是拿下了,一个月后,后方准备好启程,这次从容许多,依旧是走水路,除了留守的兵士,侯将军还派了俞州、施正回来接应。
孟玉氏把家里拿不走的东西活物都分给了城里的熟人,挥手作别。她家和盛家、赵家共用两条船,一船装东西一船载人,都装下了,左右离这里也不远。
“这些都是,共三十三箱”,万红湖也在指挥着装船,她家几百年家资就剩下这点了,却没看见管事和兵士们互看了几眼,“好嘞,帖封条,装船,小心着些”“姑娘,剩三箱装不下了,您看……”
“老周,怎么了”?俞州去何夫人报备完消息,又回家帮嫂子打理完,巡视间看到这边。
“回俞校官,万姑娘家比原先报备的余了三箱,我正在给找地方安置”
“这样,我家那船还有些余地,不若放过去吧,万姑娘,你看,可使得?”俞州第一次与万红湖面对面,表现的很正常,很正常。
“这……”万红湖即便是武将家出身,也是大家姑娘,原本少见外男的,又是不熟的,一时忧虑。
“妹子,就放过去吧,你和我坐一条船的,走”,俞大嫂也走了过来,扫了小叔子一眼,心中好笑,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既如此,就依俞嫂子的,谢过俞校官”,万红湖福礼,然后和俞大嫂去前面登船了。
“俞校官,人都走了”,老周心明眼亮的,上前调侃他。
“去去,不正经,小心下次我告诉周嫂子说你想纳小,仔细糊你一脸鞋底子”,俞州说完笑着向前继续巡视。
很快开船了,岸边杨柳依依,正是江南好风景的时节,船上人有不舍、有激动、有兴奋也有忐忑。
“金州当真那般富庶吗?”有人忍不住想问。
“听说是五朝古都,遍地繁华,城中很多达官显贵,说那有钱人家姑娘媳妇泼的洗脸水能飘满河的胭脂……”
“我还听说,那里餐馆没个做不出的菜,城里每日都有戏班子唱戏,金州城里人一天吃三四顿,顿顿能吃饱……”
孟玉氏抱着闺女听着,那边母亲拽着儿子,免得他跑船头去想着玩水,心中除了担心丈夫如何也在想着金州到底是个什么样。
夫人的船上,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孩子抱着侯大郎坐在船里说着听来的一些风俗,前面夫人在听俞州说打下金州的大概进过,周围站着关荣等人。
“邓奉已那厮反复无常亦被部将所杀,其子邓樾便带着三万多人降了,接着围打了十余天内城,恰好广陵那边苗兵叛乱,金州无援,渐渐支撑不住,先是南门再是东门,就这么打进去了,又在城中打了几天,月军主将一战死、一自杀,余者有自杀有降的,就这么稳定了,军中损失也有过万人……副帅无事,冉诚和维律也好,已经下令安抚城中百姓,兵将不得扰民,城中此时已安定。“
郑英娘又问将领折损情况,俞州一一作答。
“江南繁华,尽在金州,果然名不虚传”,郑英娘对着金州城如是感叹。岸边林立的亭台楼阁,江上密布的货船渔船,以及房屋街道的阔绰,都彰显着古都一直以来的繁华,这还是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