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发白时,香江滔滔不绝的水流声惊醒了陈珈。装晕的她,居然睡着了,嗅着江水特有的那股腥味儿,她缓缓睁开眼睛,从谢济轩怀中抬头朝四周看了看。
谢济轩勒住缰绳,温柔的问:“醒了?”
陈珈故作茫然的看着他,“你是三郎?”
“是我,这张脸你见过的。”
陈珈笑了,“见过,只是不太习惯。”
谢济轩理解的说:“别怕,今日之后,我在你面前只会是一个模样。”
“我们在哪里?”
“渡口,我带你离开北国。”
陈珈看了看荒芜的江边,和一望无际的江水,“怎么走?”
谢济轩道:“绕过这条小径就可以看见船只,我们先乘小船离开这里,到了下游后再换大船。”
陈珈点了点头。
说话间,她已经看到了谢济轩口中那条小径。远远看去,路的尽头还真是一个渡口。河石铺成的小径已经无法骑马了,谢济轩解开缰绳让马独自跑入了岸边的树林之中。
他紧紧扣住了陈珈的五指,温柔的说:“仔细走路,小心崴了脚。”
陈珈低垂着头,满腹心事无人可诉。她很想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是谁?能否为了我而抛弃家族?
他的答案,她知道,知道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时间,她有多少时间能够享受一个男人对于爱情最无私的付出?享受视她为珍宝,妄图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捧到她的眼前情感?时间是爱情的敌人,再美好的爱情都敌不过时间流转,岁月匆匆。
“到了,”谢济轩拉住了差点儿就踩入水中的陈珈。
这个渡口的位置很低,看模样只有冬季枯水期时才会显露。一艘乌篷小船拴在渡口旁的一截老树桩上,谢济轩示意陈珈上船。
陈珈看了看飘荡在水中的船只,暗恨蝉不守信用,不是说好紧跟她身后的吗?人呢,该不会跟丢了吧?
“我怕,你能先上去吗?”
谢济轩放开陈珈,纵身一跃,跳到了船头,他伸出手道:“别怕,拉紧我的手。”
陈珈柔顺的点了点头,刚要伸出手,“你听,什么声音?”
趁着谢济轩侧耳倾听时,她掏出匕首斩断了乌篷船拴在木桩上的绳索。
风起,失去牵绊的小船很快就顺流飘出了几米。
谢济轩反应过来时,他离岸边已经有了段距离。
陈珈知道他怕水,就在他思忖着能不能跳回岸边时,小船离岸更远了……他站在船上一脸不解的看着陈珈,张了张口,半晌才问:“为什么?”
陈珈苦笑一声,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这世上最伤人的话就是对不起,没有任何理由,只有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谁,为什么对不起,谢济轩统统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就担心算漏哪个环节会让他不小心失去了这个姑娘。天气,他算;地理,他算;人心、他算;唯独没有算她,他信任她,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相信他们心有灵犀。
昨日出门时,他觉得心跳很快,一直害怕自己的计划会出纰漏。就在她挥刀斩断绳索那一刻,他心不跳了,平静了。原来所有的不安都源自她,她的反复无常早已在他心头留下了阴影。
“为什么?”
谢济轩又问了一遍,他的声音很大,载满了痛苦。回声顺着山风不断地传入陈珈耳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珈没有回头,他的问题,她回答不了。
谢济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满心怨恨,他一定要问清为什么!十多日前,他们之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十多日后,她将他的真心视为敝履,为什么?
深不见底的江水,百米宽的江面,丝毫阻止不了谢济轩寻求真相的决心。望着陈珈远去的背影,他克服了对水的恐惧,毫不犹豫朝江中跳去……
紧随他们而来的皇甫端白看见谢济轩试图跳江后,他如蜻蜓点水般飞跃过江面,伸手拉住了谢济轩。
谢济轩朝着皇甫端白大喊,“放开我,让我回去,我要问个明白……”
皇甫端白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谢济轩,他扬眉一笑,利落的将他打晕了。
陈珈并未走远,听到谢济轩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后,她回首朝江面看去。滔滔江水奔流不息,载着两人的乌篷船就像激流中的一片树叶般渺小,若不是体内流着龙血,她根本看不清江面上的情形。
乌篷船上没有了谢济轩的身影,皇甫端白独自撑着竹篙向下游划去。见到这一幕,她微微一笑,但愿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如若不是,这一别就是永恒。
冬日的寒风像刀子般割着陈珈的脸庞,她将身上的大氅裹了又裹,好似一尊雕塑站在渡口处等待着蝉的出现。
按计划,事情本不用那种糟。蝉早一点出现,她顺势离开,看在谢济轩眼中不过是无奈的命运而已。
残阳染红江面时,蝉终于来了,他踉跄的走到陈珈身边,“夫人,幸不辱命!”
陈珈低头看着跪倒在地的蝉,不解的问:“都没战斗力了,还跑来干嘛?要我收尸吗?”
“扑通”地一声,蝉彻底躺倒在地,陈珈这才发现他的黑衣早已被鲜血浸透。看着奄奄一息的蝉,她不自主的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南宫裕死了,皇甫端白送谢济轩走了,唯一知道她秘密的蝉快要变成死人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离开这些人,这些事,改变命运的机会。
陈珈安静地坐在了蝉身边,冷漠的看着他的生命在体内慢慢地流失。不同的选择就有不同的结果,她很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选择才不会后悔。
陈母遇见这种情况,她会如何?小芳遇见这种情况,她会如何?那男人遇见这种情况,他又会如何?
想起那男人,陈珈想起了很多。
他曾问过她一个问题,穷人和富人差了什么?
她给了很多答案,家庭、机遇、学历、财富、贵人……
他一直笑,给了她两个字:野心。
野心让他从农村打工仔变成(夜)总会老板的司机,勾搭上陈母后,挤走老板,自己成了老板;野心让他不甘混迹于社会的灰色地带,寻找跳板,努力洗白,摇身一变成了知名商人。
想起那男人,陈珈知道了答案。她伸手拍了拍蝉的面颊,轻松自在的说:“有我在,你暂时死不了。”
说着,她利索的在食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让自己的血液滴入了蝉的口中。
龙血可以帮她愈合伤口,她不清楚对蝉有没有同样的作用。这种情况下,拿着死马当活马医呗!
见他吞咽了十多滴血液之后,陈珈不舍的抽会手指,开始帮他止血。上辈子见惯了打架斗殴,她对如何包扎伤口一点都不陌生,牺牲了一条衬裙后,她对蝉说:“血止住了,但我抬不动你,那么冷的天,露宿野外很容易被冻死。你等着,我去找点暖和的东西……”
蝉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完全不知陈珈对他起过杀心,他已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第一百三十章 缺心眼的蝉
更新时间2015-2-21 8:01:50 字数:3156
陈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从藏身的小径走到了官道上。看着萧条而荒芜的景致,她为自己的选择叹了一声。这样的地方,放弃身份后,她能去哪?
草原上同牧民混居?回南朝找个村子当村妇?
这是农耕社会,像她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藏在村里就是死。自然灾害没有收成,饿死;被土豪乡绅看上,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到万不得已,她真没有勇气通过毁容、降低生活标准来藏匿身份。更何况,她还有希望,能同谢济轩双宿双飞,自由的活着就是她的希望。
官道上,一个驾车的醉汉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她拉开大氅,将染血的裙边露出来,捂着脸开始嘤嘤哭泣。
“姑娘,怎么了?”
“进城途中遭遇歹人,家奴与歹人皆不见了踪影,独留奴家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路边……”
“姑娘若不嫌弃,今夜先随我回家歇息一晚,明日我将姑娘送至城中。”
陈珈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说:“谢谢郎君。”
醉汉四下看了看,发现荒芜的路上并无他人后,“姑娘,我拉你起来。”
陈珈摇头,“这怎使得,男女授受不亲,奴家自己起来就好。”
“别装了,荒山野岭的,瞧你这模样就不似好人家的闺女,快来让大爷快活、快活!”
“别这样,大爷,奴家这有些银钱,你尽管拿去买酒喝,奴家自己走回城就行……”
陈珈把几两散碎银子递给了醉汉。
醉汉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了怀里,“小美人,爷既要银子,也要美人……”
陈珈柔顺的靠着醉汉,“大爷,你的外裳太熏人了,要不脱了吧!”
北国汉子冬日里都穿棉毛和皮毛夹袄,那人听到陈珈的言语后,他把头埋在陈珈脖颈间,喘着粗气说,“嫌味道熏人,自己动手解开啊,爷的双手可是要办正经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