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将拂尘往怀里一插,伸着双手,嘴上却推辞道:“娘娘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替皇上娘娘办事,那是天经地义,哪能让娘娘破费?”
那玲珑也是见不得他这般做作模样,只上前一把端稳了刘全拢着的双手,将金叶子悉数王他手心里一洒:“既是我们娘娘赏的,公公就收下吧,免得惹娘娘不高兴。”
刘全看着到手的一把金叶子,赶忙跪了谢恩,莫青离赶了大半日的远路,此时也觉着有些疲惫,于是遣退了刘全,换了寻常的宫服往后殿的兰汤浴池行去。
除了东凤宫,寻常嫔妃宫里是不设单独的浴池的,唯独当年为迎接莫青衣进宫的时候,赵子霈特意命人引了东凤宫的温泉过来,建了这“露华池”以示恩宠,两年过去了,这份皇宠却是有增无减,当年背后嚼舌根的一众位份较低的嫔妃再也不敢明里暗里地胡乱揣度了。
距离宴会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莫青离只匆匆地泡了一会儿便起了身来,玲珑早已拿了玉梳候在铜镜前等着为她梳髻,见青妃在一众宫娥的拥簇下出了浴池,赶忙迎了上去。
青丝犹凝着一些水汽,梳起来却更是顺当了些,玲珑比划了片刻,像是举棋不定地咂了咂嘴,虽然声儿极轻,还是被青妃听了去,只听她闭着双眸问道:“怎么了?”
玲珑索性垂了手回道:“娘娘恕罪,只是今儿是娘娘和公主大喜的日子,奴婢本想替娘娘梳个贵气些的朝天髻,可是娘娘穿得这般素净,玲珑一时倒拿不定主意了呢。”
青妃一听“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这小蹄子跟着自己久了,倒也动起这般小心思了来,只是自己的心意她又如何明白?皇帝如此高调,自己若再不晓得一切从简,怕是真要引起众怒了呢。
莫青离不禁也打量了一番自己亲自挑选的这件襦裙,很明快的鹅黄色调,也是引用了当下时兴的高腰设计,腰间依旧只佩戴了那块玉珏,流苏换成了沉稳的紫色,与那腰间的束带不谋而合,长长的裙摆处辍以大小不一的数十粒东珠,宛若春日里娇俏香花中凝着的晨露。
“本宫这样不美么?”莫青离看着铜镜中俏丽的容颜抬眸巧笑。
玲珑梳着及腰的垂顺长发赞道:“娘娘即便素颜示人也是极美的。”
莫青离闻言却敛了笑,果然莫青衣的这幅皮囊是最美的,当年赵子霈一心想要娶她,也不是毫无道理的:“既然如此,就梳那飞天髻吧,与本宫今日选的服饰倒也相配。”
玲珑见主子面有不快,也不再有所质疑,灵巧的双手在青妃发间穿梭飞舞,又插以珠钗步摇,七尾羽凤斜贴在鬓间,更显娇媚。细粉匀面,青娥描眉,唇染樱色,额贴花甸,最后趿上菱花重台履,配上素色半透纱质披帛,才算妆成。
莫青离转身对着身后的落地大铜镜,也觉着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娇俏可人儿,饶是谁见了都会心动,何况是阅尽人间春色的皇帝?正怔忡凝神间,却见俞清抱了大病初愈的赵昀凰进了来,于是一抬手接过了焕然一新的亮粉色的襁褓。
只看了一眼,莫青离便皱了眉:“公主今儿怎也这般素净?”
俞清见主子问话,看了青妃身后垂手静立的玲珑一眼才道:“娘娘恕罪,奴婢听闻娘娘今儿选了黄色宫装,想着小公主与娘娘着同一款总不会错,因此才选了这件。”
那声儿愈渐不闻,莫青离轻叹,本也不曾打算深究,看着俞清缩着显得极是委屈的身子道:“起来吧,不怪你。只是今日是公主的大日子,自是要喜庆些,本宫不愿太过张扬,然本宫的女儿却是要尊贵一世的。”
酉时刚过,龙阳殿偏殿里便闹了开来,几天前还为着青妃进宫和公主百日,分成两派分庭抗礼,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此时也都换了脸孔相互闲聊着,全然忘记的先前的不快。
这便是朝堂,既然不能力挽狂澜,便只能欣然接受,说到底,都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无关强国固本,无关祖制礼仪,继续为着这点小事惹得君王不快,实属不智之举。
赵子霈一身明黄常服,任宫人为他套上一件同色的对襟长袍,高高的皇冠上一颗硕大的东珠赫然醒目,称得年轻的皇帝一派威严。
青妃被几名宫女拥簇着姗姗而来,台履轻点,步步生莲。赵子霈远远地便听着了动静,见青妃一进殿门便欠了身,急忙赶上几步,在青妃屈膝的瞬间阻住了她的下跪之势。
“臣妾见过皇上。”莫青离抬眸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帝灿然一笑道。
赵子霈一手覆上青妃的双唇,做了个禁声的姿势:“没有外人在,我依然是青儿的七郎。”
莫青离任皇帝将自己一双微凉的手握在掌中,微侧了螓首动容道:“七郎这般待青儿,当真要羡煞其他姐妹了呢!”
赵子霈看着青妃甜美的笑颜,却显得有些愧疚:“后宫佳丽三千,我有青儿一人足矣,只是若七郎不得已伤害了青儿,但愿青儿能理解七郎可好?”
莫青离看皇帝渐渐凝重的神色,心知赵子霈如此不像是玩笑作假,定是有什么隐情,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猜疑,却只温言道:“青儿醒得七郎的难处,不会让七郎为难。”
赵子霈抱着青妃入怀,眼中却尽是不舍,莫青离听着皇帝起伏不定的心跳,心下的焦虑有重了几分。
卫承德看一眼殿里硕大的沙漏,宫宴的时辰快到了,皇后早便遣人来报,大臣们已经入席只等皇帝了。
“可是时辰差不多了?”赵子霈见卫承德支支吾吾一脸为难,问道。
卫承德顺势拱手回道:“回皇上话,皇后遣人来报说人已经到齐了。”
赵子霈牵了青妃的手,只觉她不经意地朝后缩了缩,顿时加重了力道,将那柔弱无骨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皇上,这不合礼数。”莫青离泪眼漓漓,如此携手,明儿朝堂后宫怕是又会有一番动荡。
赵子霈却依然固我不以为然:“今日是朕的家宴,没有君臣,没有帝后,只有公主的父亲和母亲,况且青儿今儿的装束,倒跟朕极是般配呢!”
莫青离看看皇帝的一身明黄,又瞧瞧自个儿的衣裙,也被逗得一乐:“不过是凑巧罢了,皇上真是会说笑。”
“不是凑巧,是心有灵犀。”赵子霈拍了拍她的手背,直牵着她走向了龙阳殿的偏殿。
大臣分为文武分列大殿两侧,见了皇帝驾临,皆出列跪拜,又见与皇帝并肩的青妃,顿时议论了开来。
赵子霈脸色一沉,看了看跪在玉阶边的元皇后一眼,将掌中青妃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走向玉阶的路很近,莫青离却感觉甚是漫长,身后一双双凌人的眼睛直让她如芒在背,莫青离扬了头,掩下心中的慌乱,第一次与皇帝同步比肩,第一次离那权势那么近。
“启奏皇上,青妃不过是后宫嫔妃,又是戴罪之身,如此与皇后分庭而坐,于理不合。”一人起身出列,言辞严厉,直指青妃面门。
☆、第35章 皇帝一怒雷霆威
莫青离眼中精光大盛,看向殿下出列直言的大臣,此人名叫夏守道,官拜礼部左侍郎,平日里行事守旧,迂腐至极,却为人胆小怕事。此时起事弹劾,若非胆大妄为,便定是有人指使。
莫青离冷眼看着殿下跪着不肯起身的文武大臣,不觉轻蔑一笑,今日这帮人旧事重提胁迫皇帝,如何能够两全,还看皇帝如何抉择取舍。
但见赵子霈亦不着恼,只悉心地扶了青妃一步步上了高高的青玉石阶。直待二人落座了,赵子霈才腾出一手伸向了左边的皇后。
皇后一副盛装出席,见皇帝亲手来扶自己,微抬了头羞涩地朝赵子霈看了一眼,满头的凤钗珠翠顿时摇曳生姿。
殿下跪着的一众大臣看着皇帝一家妻贤妾礼其乐融融,一时间却是觉着好生难为情,只听皇帝以说笑的口吻问道:“夏爱卿的话朕就不明白了,青妃不过是思念亲人,朕许她回国公府上小住了几日,怎么就戴罪了呢?”
那一众大臣听皇帝如此回护,也都禁了声,夏守道却是吹胡子瞪眼,看了看身边沉默的众人,牛脾气上来,拦也拦不住:“皇上确定青妃只是回娘家小住?微臣可还听说了些别的。”
赵子霈凝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了一眼身边正襟危坐的皇后道:“爱卿可有依据?污蔑后妃可是杀头的大罪,届时即便朕不想杀爱卿,也难堵悠悠之口啊。”
夏守道见事已至此,唯有硬着头皮继续道:“微臣听闻青妃娘娘不守妇道,随意留宿于朝中官员府上,导致小公主无人看顾受了风寒,幸得先祖庇佑才逃过一劫,此等有悖人伦的大罪实不适合再留在宫中侍奉陛下。”
赵子霈面上凝怒,将手边的青铜龙头酒樽重重地往玉阶下一掷,拍案怒道:“大胆,朕且问你,这些蓄意诋毁青妃的言辞你是听自谁人?你口中的‘朝中大臣’又是指谁?”
那夏守道脸色变了几变,目光不经意地瞄向了上首的皇后,但见其也正朝自己微微地摇了头,蹦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不说话了?”赵子霈见众臣皆低头不语,扫一眼大殿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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