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面士兵退了,辛四四和悯夙他们带着孟扶苏也离开许久,殿中众人才醒过神来,皆是擦擦额上的虚汗,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孟扶风走过来拍拍孟蓟的肩膀,长叹道:“为父还以为孟扶苏是个能仰仗的,没想到竟然输给了你四叔。看来,咱们孟家,人才辈出啊。如今想来,这都是命。为父认命了,你也认了吧。”
孟蓟却如同石雕一般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族老们相继走出孟府,各自回自家府上,心中无不惊慌。更有甚者,才回到府中,就让家丁备了珍品送到孟扶离那去。
眼下这场骚动,他们得尽快认清时局,若不然,非但荣华富贵尽无,就连性命都是难保。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那厢里孟扶离搂着家印入睡,族老们聚在一起趁夜商议讨好孟扶离的对策。这厢,孟扶苏已经在床上咽了气。
大夫被叫过来的时候,孟扶苏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整个世子所居的王庭哭声大震。辛四四盯着面无血色的孟扶苏,哭了一阵儿,忽然心灰意冷。
她擦干脸上的眼泪,平淡的吩咐随侍,“明日让人做口棺木,把他葬了吧。”再也无话,连看都懒得再看床上的孟扶苏一眼,站起身来安静的退出门去。
悯夙担心她,跟着她出来,寸步不敢离开。一壁替她挑着灯笼,一壁劝慰开解,“世子想要小姐好好活下去的,才会替小姐挡下那箭。小姐一定要好好活着,连同世子的那份活下去。”
辛四四点点头,要她说什么呢?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很委屈。委屈他为什么每次都说话不算数,总是骗自己,这样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就连快要死了,都还在骗她说,会活下去。着实没什么意思,她说不出来话,只觉得心里木木的,几乎没有感觉了。
但她不会寻死,无论如何都不会。
既然又是一个人了,那就一个人好好地活着罢。
整夜躺在床上,没有阖眼,天才亮,辛四四就换上孟扶苏让随侍送过来的那套百鸟朝服。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态跟他道别,毕竟是生离死别。
晌午日头懒洋洋的窝在云后,昨夜那场雨过后,天气又开始了暮夏的闷热。
孟扶苏的丧礼十分简单,相比起孟蓁那场丧礼,实在细说不起来。辛四四本意是想办场隆重些的丧礼的,但早上去见孟扶离的时候,孟扶离闭门不见,只让下人出来传话,说已经命人呈折子到高陵了,不日,整个南朝的人都会知道世子死去的消息,那便是最隆重的丧礼了。让她不要再去打扰。
辛四四知道,孟扶离刚刚接管孟家,少不得还要从折子里说说孟扶苏在世如何不好,只是这些计较也无用了。
回到王庭,她只带着平时伺候孟扶苏的下人,和大房的下人们操持张罗,为他定了口金丝楠的上好棺木,就让人抬着去葬了。
处理好孟扶苏的后世,辛四四在孟府能踏足的地方就更少了。孟扶离不仅限制了三房的自由,切断了三房在许多地方的商号,暗中自己接手。还将辛四四从大房请了出来,安置在偏院的一隅。
*****
悯夙从门外进来,合起油纸伞,笑道:“小姐,水莲和花烛偷偷给咱们送来了这个,你看可还喜欢吗?”
辛四四抬眼看过去,悯夙手里捧着盘云糕。她们似乎很久没有吃过一块糕了,还记得悯夙时常抱怨说,她们现在连个下人都不如。这也难怪,孟扶离对自己恨之入骨,孟扶苏一死,自然不可能给她好日子过。就连徐氏那边,不也是如此么。
她拾起盘中的云糕看了看,有些恍惚。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疼她的人不在了,但是她还活着,不能让跟着她的悯夙受委屈。想到这儿,将云糕放回盘中,起步走到铜镜前仔细看看镜中那张美艳的容颜。到底,还是得去艮莨。去艮莨是唯一的出路了,搏一搏,兴许还能过得好,若不去,这辈子只能在孟扶离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出息的死去。
如果扶苏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受这种苦楚。
她心头发酸,忙吸吸鼻子,对悯夙道:“你去把云糕送回去,不能连累了水莲和花烛她们。”自顾走到床边,从枕头里掏出支金发簪,交到悯夙手里,“把这个给她们吧,要她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替我们传话出去,请慕容王爷前来带我去艮莨。”
悯夙忙摇头,“小姐,你何苦要糟践自己,去了艮莨,一旦去了艮莨,就连慕容王爷也无法救你了呀。”
“不去艮莨难道就留在这里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吗?”她对着悯夙大吼,眼睛通红,“我若不去,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多久?四叔他会留着我们活多久?”
悯夙被她的样子吓得呆了,连哭都忘记了,只惊骇的盯着她,不敢言语。
辛四四闭上眼睛,重重喘气,平复下来心绪,才缓了声儿,道:“去吧,你若信我,就跟着我一起去艮莨。嫁给慕容王爷已经是不可能了,如今,除了等着被四叔杀,就是去艮莨,答应今上去和亲。”
悯夙捂着嘴跑了出去。
如果世子大人不死,小姐她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世子大人怎么可以死,他怎么舍得丢下小姐呢。
避开路上的家丁仆人,悯夙找到水莲,将糕原封不动的还给她,道:“水莲,你和花烛还能想着小姐,就说明还念及主仆情分的。小姐信任你们,”她将辛四四给她的金簪拿出来,轻轻放在水莲手里,继续道,“小姐说,求你们帮忙传话给慕容王爷,要他来接小姐去艮莨。我知道慕容王爷和太妃他们早就被四爷送回高陵去了,还望你们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办到才好。”
水莲忙将金簪再还给她,眼睛里满是泪水,“悯夙,小姐平时待我们好,说句逾矩的话儿,我早就把小姐当成亲妹妹了,世子过世后,我们被扔到小厨房,虽然不如以前过得好,可比起来小姐,已经是身在福中了。只是心心念念,想让小姐过得好些。你放心,既然小姐发了话,我和花烛一定会想尽办法告诉慕容王爷的。”
******
辛四四焦急的等待回信,成日坐卧不安,每日都让悯夙去找水莲她们问消息。头几日水莲皆是摇头。又过了几天,水莲亲自跑了来,告诉辛四四说,有个叫宇文笏的公子来府上,听说是慕容王爷的好友,问她可不可信。
辛四四回忆起来,在山中的时候,和慕容冲在一起的确实有个姓宇文的世家子,至于可不可信,她也是吃不准。但现在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试试。便道:“你能搭的上话吗?不管可不可信,你都想办法让他注意到你吧。”
水莲点头,“婢子知道了,婢子这就走了,要是待得时间长,会被四爷责罚的。”
辛四四知道她的难处,只要她快些离开。
此后的三四天,辛四四数着日子,只觉得可能没有希望了。马上就是七月初七,若到时候,慕容冲依旧没来,她想,她便再也没机会走出这个牢笼似的府邸。尽管知道,去了艮莨,不过是从小牢笼飞进了大牢笼。
初六,木槿初绽,拥挤开放的花朵促狭的挤在小小的院落,惹得晚蝶四处翻飞。
辛四四撑腮坐在窗前,望着天上一点点移动的金乌,心情随着一点点沉重下去。最后一天的时限了,慕容冲会来吗??
☆、第38章
? 她并不是依附男人活命的性子,可是眼下,除了寻求慕容冲的帮助,她想不出其它的法子。
悯夙掌了灯,劝她,“时候晚了,小姐睡下吧。兴许,明日慕容王爷就到了也说不定。”
辛四四摇头,“我不睡,我等着。你再去小厨房问问水莲,那位宇文公子真的说一定会帮她传话吗?”
悯夙叹息,小姐执意,她再劝也无用。便提了灯出去了,过了一炷香时候,返回来,同她禀报,“水莲说,确实是答应下来了。让小姐莫急,再等些时候。”
她不可能不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是固执的坐着,并不上床歇息。
露水从花叶上低下,白露未晞,天色隐约能看到个人影子,悯夙搓搓眼,“小姐,奴婢去院外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打探到王爷来的消息。”
辛四四点点头,整夜未合眼,脸色不是很好。
等待是最难捱的,越是捱越是失望。
雀鸟啾鸣两声,她抬抬头,天色已然大亮。拖着疲惫的身体,辛四四眼神无光。看来,她是等不到慕容冲了。缓缓站起身来,往床榻走去。
“小姐,慕容王爷来了,来了。”悯夙欣喜的站在门口喊她,”天无绝人之路,幸好慕容王爷到了。”辛四四猛地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悯夙郑重的点头,“来了,来了。”
辛四四再顾不得,几乎是跑着去了大殿。
慕容冲端坐在椅中喝茶,疏离的对坐在上座的孟扶离道:“四姑娘本是太后赐婚与我的人,可惜今上有自己的打算,我同你家四姑娘有缘无分。本来,我是不愿意接下今上这道旨意的。可是我们做臣子的,即使贵为皇嗣,也不能随心所欲。还劳烦四爷派人把四姑娘请过来吧,由本王亲自护送去艮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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