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晴终于理解何谓自作孽不可活了!竹楼是最传统的吊脚楼形式,数根看不出材质的木头柱子将两间木墙房子撑到离地约一米,木墙和柱子上漆色斑斓,但尚算保存完好。
关键!
关键是木头房子的屋顶用了最原始的茅草盖的,至少十年没人经管的茅草用膝盖想也知道腐烂得不成样子,有几处还根本没了茅草遮盖,裸露出有些腐朽的木头房梁。
好在,整个院子的格局不错,悬空的木楼也很有原始风味,茅草虽然腐朽,空气中却还是有一股湿润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至于让人太难受。
“大哥,要是请人重新弄屋顶得花多少钱?”冯初晴踩着露天的台阶上了楼才发现地板全是一根根笔直的竹子铺成,灰尘和竹叶虽然是多了些,但还算结实。两间屋子的木头门推开,里面也没什么大问题,想必当初的用料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冯正松长得倒是手长脚长看起来壮实,然而做了小半天的粗活累得直喘气,还不如在院子里撒欢跑的两个儿子欢脱。听冯初晴问话已是顾不得会不会弄脏身上衣裳,一屁股就坐在小楼的台阶上,拍拍衣服,“弄屋顶的话去找竹林外那新房子里的里长问问谁家有多的陈麦草几十文钱能买上不少,咱家二叔公家就会盖屋顶,我和你二哥打杂,一天功夫就能弄好,应该花不了几个钱。”
冯正松虽说是优柔寡断了点,但绝对不笨,知道依着自己妹子的性子若是被商洛寻衅休离指定是被吃得渣都不剩,说实话,冯初晴能够离开商家回来找他们两个哥哥这点都已经有些不像她死心塌地恋慕商洛的性子了。家有母老虎,他也只敢帮冯初晴做这么多了。
冯立春和冯处暑绝对是精力过剩的孩子,一不留神,两人从院子里又溜到了竹林里,一会儿便传来兄弟两个兴奋的大喊大叫。喊叫没让紧跟着冯初晴的穗儿心动,倒是引来了住在家住竹林外靠近进村要道的里长媳妇余姚氏。
☆、010 余家之宝
止马坝的里长姓余,已经传承了好几代。现在的里长名叫余德禄,他爹就他一个儿子,在他爹过世之后顺理成章继承了止马坝里长之位。
止马坝因着和别的地方都隔着段距离,连田地都得去河对岸的山上耕种,一来二去的大多数人家都选择了养蚕这一“懒人”行当。乡下人朴实单纯,在止马坝做里长要比其他地方轻松得多。
照理说里长当得这么轻松,余德禄又怎么会从村中心跑到村头这么远的地方来重新起屋子呢?余德禄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风水!村中心住了三十多年,他爹就得了他一个儿子,他娶了媳妇后倒也是三年抱俩,可惜全是女儿,最后找了九陇县一位著名的高人指点,才在村头另外起了几间砖瓦房。
只是,辛苦的来的独苗余家宝身体太虚弱,走上两步都得喘上老半天,没办法,余姚氏只能经常把孩子抱在手里,好在她家有六个女儿,如今虽然嫁出去两个,剩下的四个都能或多或少帮家里做些事情。
二月底,家家户户都为着养蚕忙得不可开交,余姚氏家也不例外,把儿子丢给八岁的小女儿带着,她则领着三个大的在蚕房忙了大半天才收拾了竹簸里蚕子排出的粪便和吃剩的残渣,然而到了准备烧中午饭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两个小的竟然不见了踪影,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大呼小叫喊了三个女儿跟着一起出门找。还好刚刚出院门就听着竹林那边传来阵阵笑声,其中便有她熟悉的声音。
不过?笑声?余姚氏瞪大了眼睛。儿子家宝从小身体虚弱就不能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所以脾气很坏,听惯了他尖叫哭闹,乍一听这欢快的笑声还真是让余姚氏惊悚不已,急吼吼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去。
“快跑,要抓住了……啊——哈哈哈,冯大叔你又慢了。”传出一声声警告的是一个皮肤苍白的小男孩,二月底的天气他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冯初晴家刚刚整理出来的竹楼阶梯上又是拍手又是大笑的,脸上也兴奋地出现了一丝健康的红晕。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在院子中奔跑的众人,最关心的当然是他血脉相连的姐姐。
姐弟俩便是被冯立春和处暑引来的小伙伴,正赶着冯初晴和冯正松收拾完了屋子闲着没事。冯初晴本来就喜欢小孩子,看穗儿一脸羡慕又拉着她衣角不放,心里一软,便提出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
余家宝的情况只需要看一眼她便知道不适合剧烈的运动,被她安排在台阶上“掠阵”,然后由她做“母鸡”,死磨硬泡让冯正松做了那凶猛的“老鹰”,一干小孩子自然做了她身后被保护的小鸡仔了。
虽然冯正松是个大男人,但从不曾这样“发疯”过,又怎么能在经验丰富的“母鸡”手底下抢出孩子呢?玩了大概一刻钟也让冯正松这大男人心有不忿,他就不信比不过他妹妹一个弱质女流了。
这一认真,小鸡队这边可谓是险象环生,跟在队伍最后的冯立春已经被拿下,现在跟在队尾的正是余六妹,余家宝这才紧张得连声惊叫,每当姐姐躲过一次追捕就兴奋地拍手大笑。
余姚氏穿过竹林看到的便是她捧在手心的宝贝拍手大笑,那高兴地模样是从来都没看到过的,一时站在院外都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孩子那难得的喜悦。
最后还是冯正松一个转身瞧见了外面有人,窘迫下差点摔一跟头,抬头认清了来人,轻咳了一声立正站好,绷着脸一副君子模样:“德禄嫂子,你是来找你家孩子的吧?”他虽然努力保持了彬彬有礼,但因为运动通红的脸颊和满脸的汗水都出卖了他。
本来余姚氏是不太喜欢冯正松的,回来止马坝个把月,他每天就只是绷着他富家大少爷的谱在茶馆里吹牛说大话,让不少人背地里都叫他一声“假仙儿”;但今天看来,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嘛,至少能帮她把宝贝儿子给哄得笑起来了,点了点头,眼神扫向一边的冯初晴,脸庞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是谁了?只得不好意思笑了笑算是招呼。
“德禄嫂子你好,我是冯初晴。”就像是幼儿园老师见着孩子家长,冯初晴习惯性的勾起嘴角准备伸手一握,伸到半路才想起这可不是她熟悉的现代化幼儿园,没人会懂得握手的礼节,忙收回了手在腰间擦了擦。
“初晴?哦,你是冯家小妹,你这是回娘家玩?”倒是余姚氏很是热情地凑到冯初晴身边将她上上下下一阵打量,“初晴比小时候在止马坝漂亮多了,也爱笑多了。”可不是,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冯初晴,总觉得像是冷冰冰的眼神傲慢;现下估计是做了人媳妇,性子像是变了个人,眼里的笑容那叫一个暖意融融。
“不是,我是被休了,打算回止马坝长住,以后就住在这边竹楼,还说待会儿等二哥回来再去德禄嫂子家骚扰一二的。”冯初晴说完,眼角余光瞧见余六妹正弯着身子要背余家宝,忙对余姚氏歉意笑笑,飞快走到姐弟俩身边扶着余家宝站了起来。
“家宝是个能干的好孩子,我们自己在地上走走,多练练以后就可以和大家一起玩老鹰抓小鸡了。”冯初晴轻轻推了下还弓着背的余六妹:“六妹,牵着弟弟多多练习走路,不然弟弟都会忘记该怎么走了。”
余家宝的手腕极细,都能看见青紫色的血脉流动,指甲灰白。从冯初晴的角度看去,这孩子已经形成鸡胸,头发有一圈枕秃,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白;走路的时候腿软无力,很明显的缺钙症状。
刚刚兴奋过的余家宝没像以前别人让他走路那样又哭又闹,反倒是借着冯初晴的力道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余姚氏靠近,微微仰起头,半眯着眼睛脆生生叫了声:“娘!”
这声“娘”差点没把余姚氏的眼泪叫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诶,娘在这。”疾走了几步就要把孩子抱起来。
“德禄嫂子,家宝不累你就让他多走几步。”冯初晴的性子也直率,见不得孩子受苦哭闹,只是犹豫了几秒便接着问道:“德禄嫂子,家宝晚上睡觉是不是不易入睡,入睡后爱惊醒啼哭,入睡后爱出汗。说话晚、学步晚、出牙也晚,身体不好,时常腹泻伤寒?”
☆、011 安家立户
冯初晴每说一句,余姚氏的面上就惊愕愈盛,到后面看冯初晴的眼神甚至转为惊奇:“初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有些症状怕就是余德禄给孩子找的那些大夫都说不准,却没想到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娘子给一一说中。
余姚氏都还正觉得女儿儿子怎么会和一个被休回家的女人这么亲近不太吉利正准备带俩孩子回家的,可冯初晴这一“铁口直断”顿时就让她把身份抛到了一边,任何对儿子有利的人在余姚氏眼中那都是大大的好人。余姚氏这人本就简单直率,向来不打肚皮官司,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做,刚才都还沉下脸准备拉孩子走人,下一瞬就满脸谄媚,“哦,我差点忘了,初晴你是在益州城里带孩子的吧?想必知道得多些,那你说咱家家宝这病能治好吗?”
看得出来,余姚氏也是为儿子的事情病急乱投医了。做幼儿园老师的时候见多了这样的家长,问题更是五花八门比这个乱得多。走这么一截路的间歇,冯初晴再次看了余家宝的情况,结合余姚氏的表情已经完全确定孩子是缺钙,摸了摸余家宝微秃的后脑勺,很是笃定地说道:“家宝这不是病,多吃点东西就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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