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婉拒了那大嫂请她回去慢慢探讨两人为何相识的邀请,冯初晴拉着穗儿再次在城里转悠,终于被她看见了一个“当”字,兴冲冲打开穗儿交给她的包裹时才发现里面装的只有商洛给她的休书以及从衙门里脱出来的户籍,除非是想卖身为奴,否则这两样东西还是收好为妙。还好她随后发现身上还穿着一套质料不错的织锦衣裙,肩上还有根正宗的蜀锦披帛,在蜀锦属于贡品的年代应该还是能值不少银子的。
只是,十当九奸。分明只是沾了些灰尘的衣裙和披帛被硬生生扭曲成了“破烂恶臭”女裙一套,价值五两银。以前托“冯初晴”身边丫鬟的福,冯初晴知道在这儿的一文钱等于一块钱,一百文等于一两银子,五两银子也就等于五百块钱,作为一个小富商少奶奶的旧衣服卖五百块钱这个行情她还是认了。
不过因为她还得穿一身布衣,这五两银子到手的时候就只剩下四两零七十个了。和穗儿找地方一人吃了一碗加鸡蛋的阳春面又花了十文钱,冯初晴表示银钱还真是不经用。
一边吃面,冯初晴一边为下一步做了计划。事到如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让她不得不将“梦境”当作是真人秀认真来过,穗儿和她在益州举目无亲,而且按照她沿路打听的消息来看,益州的生活水平不是一般的高,显然不适合长期生活;更何况她还抱着什么时候眼睛一闭一睁就离开这的念头,到时候穗儿和性子天真软弱的“冯初晴”单独留在益州怎么过?穗儿长相随了商洛,这身体的皮相也不差,万一被坏人拐去什么肮脏地方怎么办?时间不长,懂事敏感的穗儿已经深深牵动她的心,什么万一她都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承受。
所以,她决定也去冯家老家,离益州城三十多里地的九陇县。印象中,冯初晴还有两个哥哥,对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九陇消费水平也低,还能靠山吃山、种田养蚕,就算她突然消失,真正的“冯初晴”也会带着穗儿依附兄嫂过下去的吧?
冯初晴性子急,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做,放下筷子立马就打听了去九陇的路线。每天在益州西门外桥头都会有马车或是牛车往来,现在过去说不定能赶上申时末的车,或许天黑之前就能到九陇。听说了这些,她哪里还坐得住,多给了摊主两文钱给穗儿准备了个白面饼子,抱着她就往西门方向狂奔。
而此时,和吴家六爷吴桐在一品楼品完美酒换了茶水的商洛正问吴桐道,“吴六,你可知何为‘白斩鸡’?何为‘种/马’?”他可是寻思了半天,听过公鸡、母鸡、野鸡,就是不知道何谓“白斩鸡”?知道黑马、白马、汗血宝马,就是不知道“种/马”。吴桐常年在外跑商,又和蜀郡王世子交好,想必知道的要多些,所以不惜向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吴桐折节下问。
“这白斩鸡是菜名还是另一种鸡?我不是很清楚。种/马?不就是马场养来专门给母马配/种的马匹!商三哥难道想要?我劝你还是别养,种/马除了整天发/情和不同的母马交/配以外一无是处。噢,也不能说一无是处,至少这种/马必须得血统优良纯正。我们蜀地还不好找上好的……”
吴桐话都还没说完就发现商洛的脸色超级难看,白净的面皮绷得老紧,还透着血红,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忙递过去一杯茶水:“商三哥,你怎么啦?”
“没事!”商洛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想也知道冯初晴别的话指定意思也差不多少,气得咬牙切齿,“那你可听说益州有何人姓古名天乐?”
“商三哥和此人有仇?”吴桐察言观色,不知道这叫古天乐的家伙做了什么能够把一向人温良谦恭、彬彬有礼的商潘安给气成这个模样。不过吴桐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商洛真实性子的人之一,不禁在心里为那位叫“古天乐”的家伙默哀,依着商洛超级记仇的性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把仇人往死里弄的。
“有仇!”商洛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把冯初晴那贱人找出来,竟敢骂他“种/马”!他是那样的人吗,他很挑好不好,至少让他很恶心的冯初晴他就压根没碰过,然而此时想起她骂人时燃着怒火的熠熠双眸,心底却是生出了一股异样。
坐在牛车后座随着吱吱嘎嘎节奏正打瞌睡的冯初晴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压根不知道身后商洛派出去的人几乎把益州城给翻了个遍,揉了揉鼻子,抱紧睡着的穗儿挪了挪身体,看了下四周,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睡了一觉还是在这?”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老太婆耳朵倒是灵便,立马直了直身子和冯初晴搭起了话:“想要快点到就该去坐马车,这半晌都该出了西郊乡了。不过醒了也好,免得待会儿颠簸的时候摔下去。”
打了喷嚏反正也睡不着了,冯初晴挺了挺开始酸痛的腰身,干脆和老太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这一聊才知道,自己想得也太天真了!九陇县竟然是个范围比益州城都要广袤的地名,一共十七个镇,每个镇又分好些个乡,冯家具体在哪个乡她哪里知道啊?
☆、003 路遥遥兮
九陇县属益州知州管辖,但地域范围却涵盖了大半个益州,从益州西北方向出来过西郊乡就会分为四条道,一条通崇宁县黄土乡,其余三条都通往九陇县下辖不同的乡镇。
还好冯家之前名气不小,牛车上还有位之前也在瞌睡的中年妇女早已是耐不住寂寞,立马加入了两人的聊天中:
“冯家?这位娘子是说之前的织锦上贡皇宫的冯家?”
中年大婶惊讶的模样让冯初晴心生不详之感,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哎呀,那你真该去乘马车的,虽然要贵上那么十来文,总好过你深更半夜才到止马坝吧。”
“深更半夜?”冯初晴看了看天色,估计不会超过下午的五点,就算春末还有些微寒,离天黑也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吧?念及此,冯初晴不禁将埋怨的眼神投向前面赶车的憨厚老汉:“大爷,你不是说到九陇县要不了一个时辰吗?”
赶车的老汉现在可比冯初晴还要幽怨,今天赶车的人实在不多,听这个抱孩子的小娘子问九陇县,想着自己就是要回县里的家中,这才毫不犹豫就拍着胸膛把人叫上了车,要不是现在听人问起他还不知道这小娘子的目的地是离九陇县还有二十来里地的止马坝,闻言哭丧着脸回道:“前面再几里路不就到了九陇的塴口乡吗?”
只怪事先沟通不良,通天不顺的冯初晴已经无力计较,冲天翻了翻白眼,靠向牛车边上的护栏,气沉丹田,吐气开声:“大爷,不管怎么说,你收了我的钱让我上车你就要把我送到止马坝去。”
“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之前你并没说你是要到止马坝啊。我这马车都只到九陇县上,你要是去止马坝得在县城重新找车。”赶车的老汉也没办法,看天色等到了九陇肯定得天黑,晚上赶车走道苦着呢。
看势头不对,之前都还在车上坐壁旁观的几个人纷纷出言打起了圆场,最后双方不得不各退一步,要是还有人上车要去止马坝,赶车的老汉就多收五文钱把她送过去;要是到了九陇县都还没人上车,赶车的老汉也要负责给冯初晴找个住着安全的地方。
牛车吱吱嘎嘎过了西郊乡,道路变得狭窄紧凑,也崎岖不平起来,终于在摇得人七荤八素的时候抵达了九陇离州城最近的一个乡镇“塴口”,分成四条道的路口上站了不少人,看到有牛车过来都纷纷动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候,从另外两边小道上分别出现了一辆马车和一辆装着车厢的牛车,怎么看配备都属“空调车”级别。一下子这分岔路口就有了冯初晴熟悉的“公交车站台”感觉。
先前和冯初晴搭话的那位老妇人就要在这边下车,一边下车一边劝冯初晴干脆去问问另外两辆车有没有要去止马坝的,可冯初晴的脾气就是那么倔,偏偏要让赶车的老汉送她去止马坝不可。
别人都下意识往牛车内靠,她却是抱着穗儿挪动身体到车厢板的边缘,清了清喉咙大大方方喊了起来:
“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敞篷牛车高端大气上档次,徜徉在春日暖阳中能够嗅到最新鲜的空气、能够闻到芬芳的花草香味,还有拂面春风让人心旷神怡!最重要的是,敞篷牛车特价旅程,原价八文,这趟只要五文钱就能直达九陇县,六文钱就能到止马坝乡,八文钱还能到同济乡;这么好的事情可不是每天都有的。名额有限,走得越远越优惠!”
赶车的老汉脸都吓白了,止马坝他都不愿意去,还更别说同济乡了,然而看着人群都因为冯初晴的这些话都涌到了他这辆最差的牛车边上,他最终还是住了口。如今来回益州和九陇的车马是越来越多,他家本钱少只能继续用着老牛套个木板,一个冬天下来差点饿死,冯初晴这一阵叫,能坐下十来人的牛车几乎没了空位。
冯初晴这样的举动在乡下看来是十分出格的了,还好她梳着妇人的头饰,旁人也只以为她是赶车老汉家的什么人,倒也就没多说什么。下车的那个老妇人本来都走出了一段距离,听着身后脆生生的女声不由呵呵一笑,和身边的同乡说了冯初晴现下的尴尬,又低声嘀咕了一句:“这小娘子倒是精明,要是侥幸能唤到一两个去止马坝的就不怕歇在外面了,可惜啊,这个时候就算是打算去远点地方的也不会在路边傻傻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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