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依见果盘里放了各色的水果,竟然有她喜欢吃的葡萄,不由得面上一喜,自从入宫以来她好像还从未吃过那样多的水果,而这青翠欲滴的葡萄更是难得,她伸手捏了一个放入口中,轻轻咬下去,酸甜的果汁登时溢满口腔,挑逗着味蕾,带来冰冰凉凉沁人心脾的感觉。
素依吃的心情大畅,方才忧虑苦闷去了大半,这才问道:“你说这是疱长给的?”
“恩,他说你两日未进食了,这盘子里的有些水果不益空腹食用,还说一定要你吃了饭以后才能吃。”杏儿拿了一个荔枝在手里剥开,然后递到素依唇边,素依见她要喂自己,勾唇一笑,张口咬了去,随手拿了颗草莓放到杏儿口中。
“那我明日一定要好好谢谢庖长。”素依低声说道。
“那倒也不必,你上次替他做的那几道菜实则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今日帮你,是因为你之前帮了他,如今你们两不相欠,这样岂不更好?”杏儿口中含着草莓,口齿不清说道。
“嗯,不过还是要谢谢他的,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帮了我的大忙。”素依点了点头又道,“还有这果盘,夏季里瓜果奴才们本是没有份儿食用的,就算想吃也只有吃些剩下坏烂的,可这水果新鲜多汁,想必庖长也是颇费心思的。”
“你倒是有心,随便你吧。不过素依,你的事我一定要去求五阿哥的帮忙,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便去找顾公子。”杏儿语气坚定地说,字里行间竟没有回转的余地。
素依知道她是在帮自己,除了感激哪有半分的怨言,低低说道:“只怕五阿哥也管不了这后宫之事。”
杏儿眉眼上挑,口中道:“那可不一定!”
素依叹了口气,便再没说什么。
☆、第九章 残月泣露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见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素依只休憩了一日,到了第二日依旧是早早的便到了膳房忙碌。
魏良红见到她只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将一整筐青幽幽的莲子扔到她面前,素依不禁觉得好笑,御膳房中的莲子是由宫外直接送进来的,此前送进来的莲子虽然带芯却都是去了皮的,可现在竟然全都是新鲜的莲子,这模样想必也是魏良红故意为之,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抿了抿唇,开始了剥莲子,莲子皮薄而难剥,她剥了好一会儿手指甲都开始微微生疼却只剥了一些还剩下许多,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腰身,抬手拭了拭额际的汗珠不经意间却见到院子中一个小太监正跪在炎炎烈日下,他手中举着一条已经晒得微干的红鲤鱼,身上蓝色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那模样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素依不由得便有些担忧起来,这日头越来越毒,而他的双手已经是颤抖个不停,这样子不知还能撑多久,可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太监,素依瞧着他的面容发现他的双唇已经干涩的不成样子,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可那眼睛却是红通通的。
素依不禁便心软了起来,可自己的身份有碍,许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能管的,遂狠了狠心并不去看他只低头剥着莲子,可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她惊了一跳,本能抬头寻找声源,只见那个小太监已然昏倒在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忙便出了屋子蹲在那小太监跟前察看着他,那小太监面带潮红,嘴唇发白,显然是中暑了,素依忙抽出帕子去端了盆冷水俯身跪在他跟前替他擦拭着脸颊,张东胜正吩咐着人去送果品见素依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便也跟着出了屋子,到院中一看立时便叹了口气,走到素依身旁将她拉了起来,说:“素依,你不要管他,做好你份内之事就好。”
素依的脸上也因为忙碌渗出了汗水,争辩说:“他已经昏了过去,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这惩罚也该够了。”
张东胜扑哧一笑,不以为意道:“素依,他得罪了魏总管,你是知道魏总管的手段的,魏总管不发话让他起来便是他死在这里也只能接着跪,我劝你最好不要管的太多免得连累自己。”
素依沉着脸一言不发,张东胜由素依帮衬过几次对她亦是心有不忍,见她不悦也不再制止,只说:“我是为着你好,你这样见不得别人委屈只怕到最后委屈的会是你自己。”
素依又何尝不知,魏良红本就对她诸多不满,此时她如此对这个小太监若是给魏良红瞧见了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端?只是她到底心中不忍,看着这小太监昏倒她只觉得心中难受,这世间之事有太多她无能为力,而现在她明明可以帮他,也许微不足道,也许微乎其微,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她吸了口气,对张东胜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小心的。”
张东胜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掐他的人中,若只是中暑应当无碍的。”
素依会心的一笑,俯身便将那小太监的身子微微抬了起来一手掐上他的人中,果然不过须臾那小太监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月牙般明亮的双眸先是有些迷茫然后便有惊喜从那眸子里溢了出来,素依见他醒了也是一喜,道:“你醒了?”
那小太监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叫道:“仙女姐姐?”
素依一怔,旋即一笑:“说什么呢?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那小太监仿佛才回过神似的,素依见他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便放开了他,说:“你怎么跪在这里?犯了什么错了?”那小太监见她这样问,面色立即便黯淡下来,泪珠如断了线似的啪啪地朝下落,啜泣说:“这鲤鱼本是用水缸养着,本来是预备明儿午膳的,我换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番水缸害死了这条鲤鱼,魏总管便罚我在这跪着。”
素依哑然失色,他在烈日下暴晒竟然只是为着一条鱼,正欲说些安慰他的话却听到杏儿的声音响起:“素依……”抬眸去瞧杏儿已经走了过来挽住素依的手臂便要走:“你又管旁人的事了?自身难保还去操心别人,咱们走。”素依挣开不及,说:“等一下。”弯身便将方才的绢帕递到小太监的手上,说:“帕子给你擦擦脸吧,小心着身体。”
那小太监欲语泪流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那是方极素净的绢帕,似乎有些淡淡的幽香,帕子上绣了四合如意云纹跟些翠竹可现在这雪白的绢帕却被他脸上的汗渍给弄的脏兮兮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手在衣裳上擦了几下才敢去捏起那绢帕极爱惜地揣入怀中,复又正身跪着,许是因着有了陌生人的关心他突然觉得这酷热难挨的夏日并不那么厌烦了,身体也仿佛有了力气。
残月照人,合着清风将案子照的白灿灿一片,烛火晃动不停,开着的轩窗外几片木槿花经晚风一拂便飘了进来落在案子上。
“公子,外面有人找你。”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走进屋子里对顾谚昭说道。
顾谚昭正执笔书字,宣纸上是飘逸苍劲的一排小篆: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书童见他望着宣纸出神便又轻轻唤了一句,顾谚昭方如梦初醒,问道:“是何人?”
书童摇头答:“不知。”
顾谚昭放下手中的笔将那宣纸上的木槿花瓣轻轻拂去,又取了张洁白崭新的宣纸盖住,这才走了出去,书童紧跟在身后。
出了府门,见一个身着布衣的矮小男子立在门外,那男人见到顾谚昭也不行礼,说道:“沈大人想见顾公子一面。”
顾谚昭着实十分的疑惑,俊眉微蹙,问道:“沈大人?”
那男人答道:“是,便是现在,宗人府大牢之中。我话已带到,至于公子去不去那与我无关,告退。”说完不容顾谚昭开口便转身疾步而去。
顾谚昭心中纳闷不已,宗人府的大牢,他曾去过多次却总是吃闭门羹,若不是上次孙大人帮忙他根本见不到沈大人,怎么现在这人会说沈大人请他去?思索了一番,还是回屋换了件石青的长袍便向宗人府奔去。他不知道现在去能不能见到沈大人,可他还是要一试,不为别的,只为素依,因为素依,他费尽心机的想救沈大人出来,现在有见他的机会自然不能不去。
月光如笼着一层轻纱似的照在顾谚昭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宗人府大牢。
“沈大人!”顾谚昭走到牢门前,叫道。即便是现在他心中尚有疑惑,怎么他今晚进宗人府会那样顺利,没有任何人阻扰,见沈大人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一紧。
沈卫忠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见一个挺拔俊逸地身姿立在牢外,急忙站了起来,奔到顾谚昭面前,激动地说道:“顾公子,你来了!”
顾谚昭见他原本高大壮硕的身形现在竟变得那样瘦削邋遢,昔日的红光满面也变成了苍白憔悴,蓬头垢面,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哪里还有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礼部尚书的影子,不由得心中一痛,低声道:“沈大人,您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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