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烟微微福了福身,“是。”语罢便走上前扶住嘉贵人悠然地从假山的一角离去。
弘历大步流星地走进养心殿,刚进了屋子便冷声问道:“吴书来呢?”那声音直如寒冬腊月的寒冰陡然浇了下来,小顺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奔上前来应了声:“回万岁爷,吴公公去内务府了。”
只听弘历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崩出来的:“叫他滚回来!”
小顺子见弘历如此模样早吓的肝胆俱颤,匆匆忙忙应道:“嗻。”说完便向外面奔去,刚走到门槛处只听一声脆响,却是一只翡翠缠丝琉璃瓶在脚边炸裂开来,登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这厢吴书来正急急地朝养心殿奔过来,小顺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却并未说清来龙去脉,他心中满是疑惑,担忧,好容易到了养心殿却见屋子外面已是跪了一大片,却没见李玉,心中疑惑更甚,紧张万分,他用袖子擦了擦因奔跑出的汗渍,轻轻地迈了进去,门槛内地面上散落着那翡翠缠丝琉璃瓶的碎片,他不由得一惊,却见皇帝一脸冷峻地坐在御前,双目紧闭,嘴唇紧抿,眉峰蹙成一团,吴书来心中咯噔一下,这情形想是发了脾气,连忙便跪在地上忖度着低声请了个安:“奴才恭请圣安。”
弘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如黑曜石般黑暗幽深的眼眸,淡淡说道:“昨儿是谁跟着素依出宫的?”
吴书来答道:“回万岁爷,是护军统领许震海。”
“叫他过来!”弘历说。
吴书来答道:“是,奴才这就去。”
待领了许震海前来,一路上却还是满腹狐疑,便问许震海:“许大人,昨儿姑娘出宫没遇上什么事吧?”
许震海也是一惊:“自然没有,公公此话怎讲?”
吴书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万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许大人晚会儿子说话留点意。”
许震海心中更是惶惑,正欲多问却已到了养心殿门前,只见吴书来引着他进去,请了个安,道:“万岁爷,许大人到了。”
却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吴书来出去,偌大的屋子一时间安静下来,许震海心绪难安地跪在地上,脸颊上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那栗色的云丝牡丹地毯上,皇帝却迟迟没有发问,他的心亦是鼓动不安,高高悬着,半响方听到一个冷傲的声音:“起来回话。”
许震海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可双膝几乎已经麻木,他强忍着说:“谢皇上。”
只听皇帝问道:“昨儿出宫可遇到什么人了?”
许震海答:“回皇上,这倒没有,姑娘只去了她父亲坟前祭拜,回来之后便直接回宫了,并没有在外面多待。”
见皇帝的神色淡漠,许震海陡然想起坟前那抹白色的身影,心思微转,皇帝问他这话想是已经知道了昨日之事,心中亦不敢再做隐瞒,便接着说道:“不过姑娘去给沈大人祭拜的时候顾谚昭也在,想来顾谚昭也是去拜祭沈大人的。”
原来如此,弘历冷冷一笑,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痛色,耳边响起嘉贵人同岚烟的话,他又如何不知嘉贵人的表哥便是顾谚昭,放不下……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对她那样好,他以为她是知道的,却终究她还是放不下……却原来他一片真心付流水……她竟还是忘不了顾谚昭,竟与他私会,怨不得她昨日用那样惊恐地眼神瞧着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心中反反复复只这四个字,全满含凄凉愤怒,那一种百般凄苦竟叫他觉得心痛难忍,难以遏制,枉他为一朝天子,枉他睥睨天下,枉他掌控万千人的性命,却始终掌控不了她的心,明白不了她的心,温暖不了她的心,得不到她的心……
死生寂寞旧思缘,春梦缠绵花落寒。能舞清风挥碧影,难留旧月照栏杆。伤心本为痴痴怨,愁怅何须窍窍瞒。海誓山盟空相许,真情尽处亦云烟。
这夜却迟迟没有月亮,夜空黑的可怖,一颗星星也无,窗子本只是虚掩着,此时却被一阵疾风给刮的砰砰作响,案子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柔弱地没有一丝力量,云柔忙起身去关了窗子,那疾风卷起窗外的玉兰花瓣斜斜地飘了进来,云柔不由得蹙眉说:“好大的风,像是变天了。”
秋若道:“变天了倒好,真希望能下场雨,这天闷热成这个样子,真是难熬。”
素依正开了门去瞧外面的情形却见小六子急急的走了过来,小六子见到她便长吁了口气,说:“好姑娘,可算是到了。您快陪我去养心殿走一趟吧?”
云柔见到小六子便上前扯了扯他的辫子,嗔闹道:“你没看见变天了吗?都这个时辰了,万岁爷都该睡了,叫咱们姑娘做甚?”
小六子一把夺过自己的辫子板着脸说:“云姐姐,我这会儿子可没功夫陪你嬉闹,”又对素依说,“姑娘,万岁爷正在发脾气,砸了许多东西,师傅也没有法子只得叫我来请您,您快去看看吧?权当是救奴才一命了。”
素依心中一惊,迟疑了一下便问:“为了何事发脾气?”
小六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姑娘,好姐姐您快去吧。”
素依见小六子一副焦急的模样只得点了点头,说:“好,我随你走一趟就是,只是我也没有把握他见了我便不会发脾气。”
“好姐姐,您肯去便是对奴才最大的恩泽了。”小六子咧嘴笑道。
素依心中亦是不安,陡然间一个电闪雷鸣惊了她一跳,雷声滚滚而来,顷刻间便是一阵疾风骤雨。
夹道旁的紫薇花在狂风中摇曳不止,大雨滂沱,小六子极力地撑着伞护着素依,饶是如此素依的衣衫依然被斜风暴雨打湿。
待走到养心殿门外,吴书来跟一众宫人早在那儿乌压压地跪候着了,素依见这情形心中没来由便是一紧,见到她吴书来匆忙上前低声说:“姑娘,您进去瞧一瞧吧,小心一些,万岁爷正发怒呢,小安子把万岁爷的茶端上来。”
小安子端着一个暗红的漆盘走到跟前,那盘中只放了一盏吹绿茶杯,那釉色浅绿淡雅,却散发出森森的冷意。素依心中咯噔跳了一下,缓缓地接过那盘子轻轻地迈了进去。
☆、第六十四章 痴怨云烟(二)
内殿里早是一片狼藉,门口朱红的地毯上散落着珊瑚红地珐琅彩花鸟纹瓶的碎片,凌乱的几株牡丹花却被碎片砸的不成样子,明黄的帐幔上湿湿的一片显然是被茶盏挥洒所致,小心翼翼地饶了过去,却见里面地面上是一只上好的青花缠枝花卉翘边的笔洗,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的惶惑加具,她进宫以来还从未见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竟砸了这样许多东西,正思索间便见一只樱草色的粉彩浮雕花鸟宝瓶纹六方瓶正斜斜地向自己飞来,她吓了一跳,匆忙退了几步,那宝瓶便落在了自己跟前的毯子上并未碎裂,她心有余悸,却听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滚出去!”声音中犹听得出满满的怒气,她迟疑了一下,便轻轻地走了进去。
弘历双手撑在龙案边缘,感觉到身后有人慢慢靠近自己,他只觉得怒气更盛,随手抄起那案子上的紫云砚台便要扔出去,却在回身的一刹那愣在了那里。
素依端着暗红的漆盘轻轻地走上前来,将那吹绿茶杯放在了案子上,这才轻轻说了句:“出了什么事?”
弘历睇望着她,却是面无表情。素依心中只是疑惑,目光落到那案子上,新贡的宣纸上一排飘逸劲健,豪放流润的行书:刚觉炎微盛,旋欣雨恰零。随风仍入夜,离异叶占星。想沃私田绿,遥滋远岫青。能无愁少慰,颇惭德无馨。角枕清凉切,宫壶梦魂醒。淙然檐响奏,朅忆曲淋铃。墨色尚新,显然是刚创之作,可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淡淡的哀愁,瞧着只叫人跟着难受。
弘历定定地瞧着她,她恍然抬头,他便对上她盈若秋水的双瞳,那样温柔的眼神,可那眼神却叫他觉得无比的嘲讽,她用这样的眼神定然也瞧过顾谚昭,或者比他更甚,他冷冷地瞧着她,眼里的厌恶不屑几乎要溢出来了,仿佛她是毒蛇猛兽般,素依见他憎恶的望着自己只是一惊,随即心中便浮现出丝丝的悲凉来,他到底厌倦她了。小六子真不该请她过来,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宫女,偶尔心血来潮的眷宠又怎会长久?
弘历冷冷的一笑,那勾起的唇角却是无限的嘲讽,幽幽吐出几个字:“八张机,回文知是阿谁诗? 织成一片凄凉意, 行行读遍,恹恹无语, 不忍更寻思。”
她昨儿在纸上随手写的几行字此时却从他口中听到,素依惶然地望着他,迎上他凌厉的眸子不由得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便垂下了眼睑,弘历却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她吃了一惊,力量之大使她忍不住蹙眉,弘历冷冷地说:“你也会痛吗?朕还以为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用了“朕”这个字眼,素依只觉得腕骨几乎就要被他捏碎了,可他的眼神那样的恐怖,她竟说不出话来,他的眸子里燃起幽蓝的火焰,唇边却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阴恻冷酷:“你对朕到底有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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