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有一下沒一下地轻轻拨动着手中的铃铛,不记得从哪里翻出來的小小挂饰,如今拿在手里只让人觉得空虚,不知道从何时有了这种感觉,似乎每到夜晚,当周围的环境都静下來时,她忽然便会觉得很冷,很静,心里面很空。
虽然能感受到空气中有连城的气息,但是秦桑却觉得即便是这样,自己依旧是沒有一点反应的。虽然,已经不曾再去怪罪任何人,可是每到这时,就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体中所有的细胞瞬间停滞下來,那种突然涌出的寂寥和恐惧,只怕是她跟任何人讲,都不会有人明白的。
“叮铃”“叮铃”,阵阵铃铛的响声在这片寂静中发挥了一点作用,但除了徒增恐惧之外,竟也沒有其他的意思了,秦桑苦笑着,依旧百无聊赖地摇晃手中物品,嘴角边,却见泪水慢慢划过。
这一切,恰好被在外面的连城看得清楚。
适才越祁修离去之后,连城找了一圈便知道秦桑已经回了房间,沒有再去打扰对方,是因为连城明白秦桑此时需要安静和沉淀,朗岑若的出现和越祁修的欲言又止,从一定程度上來说,对秦桑的伤害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所以他只能远远看着,守着,却不能上前说出半句话。
原以为她不过是冷清了许多,更觉得对方似乎对这些事情看得都已经慢慢变浅,却不料,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她却还是这样,轻易地露出自己的软弱,就像一只刺猬,在别人靠近时只会竖起全身的刺來攻击,而当一切都停下來时,却只能黯然失色地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这样的她,跟自己,真的好像。
不愿意放任秦桑这样一人伤心下去,叹了口气,连城小声地走到秦桑门前,沒有打招呼便推门走了进去,月色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倾洒在地上,朦胧柔美,却含着淡淡冷意,让人望而却步,又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桑儿!”闷声许久,连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要太难过……”
安慰的话终究不太会说,那么多的想法憋在心里,但是从口中讲出却不过是一句不要难过罢了,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词穷的人,连城无奈,却沒有办法去跟秦桑说,你不要痛苦,也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会离开,我们都不会离开。
谎言,即便是善意,但总归也是会伤人的。
“我沒有难过!”清凉的声音从女子口中滑出,连城有些不易察觉地锁了锁眉,紧接着又听对方道:“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呵,连城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了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要乱说话!”狂躁地打断对方的自嘲,连城生气道:“心里不痛快,你就全部讲出來,这样藏着掖着,又能怎么样,什么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若是真的已经毫无知觉,又怎么会在无人的时候流泪,桑儿,不要再骗自己了,你还是在乎的,不是吗?”
似乎根本沒有将连城的话听进去,秦桑呆呆望着手中的铃铛,良久,才说道:“连城大哥,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连城噤声,知道秦桑还要继续往下讲,果然,带着几分怅然地笑了一笑,秦桑继续道:“你可知,对女子來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犹记得,那守宫砂还在我手臂上的时候,就像生在骨血之中一样让人无法遗忘,守宫砂,唯一能证明它的忠诚的,便就是女子今生的良人,良人良人,我一直不懂为何要将女子的心上人叫良人,现在想想,良人不过是一种好的希望和向往罢了!”
“良人,一生忠诚,以此为心的鉴证吗?呵呵,少女们的心永远都是这样单纯,沒有尘垢,却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见她有些魔怔的样子,连城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难得地沉了下來:“够了桑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这么说,只不过会将曾经自己做过的一切都否定罢了,有意义吗?那么久的付出,那么久的真实,却到最后抵不过你自己的信任!”
“信任!”反驳着他的话,秦桑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冷意:“何为信任,不就应该是坦诚相见吗?可我得到的又是些什么呢?我自认为一直对他真心实意,坦诚相见,可是他呢?他给我的是什么?撤掉我正妃的名号我不在乎,对我來说,名位只是虚无,可为什么?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只要你一人,今生便已足够的他,会娶了朗岑若,并且跟她同了房呢?”
连城无话可答,尽管刚才越祁修已经将秦桑再次误会的缘由告诉了他,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坦然地跟秦桑说出真相,这不仅会毁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也会让楚王那只老狐狸更有借口危急到秦桑的生命,果然,这就是选择的现实吗?
见连城丝毫沒有回答,秦桑笑着,却是再次流了泪下來:“你也无话可说了,不是吗?看來,看來这事情,是真的了,连城大哥,我多么想相信他,我多么希望这都是假的,可是?沒有,他沒有解释,你也沒有解释!”
“或者说,解释了,也沒用!”想起越祁修之前的欲言又止,秦桑忽然发觉,似乎只有自己是最傻的,一直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无法自拔:“沒有任何一句话语,能够比守宫砂的消失來得更现实,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
随着话音的落下,竟是秦桑略带了狠劲地捏起了那枚铃铛,似乎随着她体内气韵的不断交替,那铃铛即刻便发出混乱嘈杂的声响,引得连城一个愣怔,即刻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眼下地方太小,连城不少施展自己的蛊虫去镇压秦桑,见她似乎正在挣扎,那青白交替的脸上说明了她一边想要释放,另一边又想要克制的心里,铃铛的声音似乎代替了她的内心真实写照,那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的声音,很快便让连城找到规律,一举捉到破绽。
阴柔的笛声响起,秦桑体内还在跟“绝世凌寒”做出奋斗的蛊虫们立码有了反应,从之前的抗争很快变成之后的释放毒素,很快地时间里,秦桑那青白交替的脸瞬间就成了紫黑色,带着让人恐惧的诡异,慢慢安静了下來。
连城笛声不断,右手轻轻一挥,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只带着翅膀的蛊虫,轻易就从秦桑的四肢钻了进去,而时间渐渐过去,随着连城笛声的加快,秦桑的脸色正以很迅速地速度转变着不同的色彩,连城心知自己重新加入的蛊虫已经将之前的毒素通通融合,而蛊虫之中会剩下最后一只,留在秦桑的体内,以备不时之需,阻止她的下一次发作。
铃铛清脆的声音传來,秦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她的脸色已经大致恢复了正常,只是面上的苍白看起來虚若无此,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连城心疼地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看着她逐渐消瘦的脸,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然而,这便是选择的痛苦了,既然选择了,他们所有人就必须要学会忍受这种痛,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自己还能陪在秦桑身边,保护她,安慰她,帮助她。虽然他也不知道下一回,还能否这样幸运,压制那越发庞大的“绝世凌寒”了。
偌大的别院今晚注定了不会平静,而祈王府那边自然也验证了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因为白天越祁修明显的偏帮,惹得朗岑若心里不痛快,自然是不活让他好过的。
女人毕竟都是贪婪的,想要的东西一旦到手,接下來想要的,就会更多,越祁修还记得,朗岑若的心愿一开始只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多多理财她一点,这么些年过去,理睬变成了想要嫁给自己,本來连越祁修都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但是沒想到,当他真的娶了朗岑若回來以后,对方的下一个心愿就紧接而來了。
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爱她。
可是?那怎么可能,看着眼下在自己面前一脸不快的朗岑若,越祁修甚至连吃饭的心思都沒有了,一把推开桌上的菜肴,越祁修转身就打算回去书房。
沒想到朗岑若却一步跳起,对着越祁修的背影便大喊:“怎么,今日见了那个贱人,眼下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是吗?”
懒得跟她计较,越祁修道:“随你怎么想,我要回房休息了!”
“越祁修!”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地喊着,朗岑若激动道:“你若是赶走,明日我就找人打断那贱人的腿,反正我说过,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双倍还给她!”
出乎意料的沒有动怒,越祁修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假思索地继续迈步,口中清凉:“你可以去试试,只要你不怕,被她削成人彘就好!”
“因为,她说过你对她所做的一切,她是会十倍百倍奉还的!”
第三卷 离落倾心阁 第九十三章 纵行歌(一)
一夜无眠。
也许是前夜的争吵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又或许是心中一直计划着怎么让秦桑付出代价,这个夜晚,朗岑若过得无比难过,心高气傲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秦桑的缘故被越祁修羞辱,她无法想象,若是下一刻再也忍不下去,是否自己真的会杀了越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