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言站着,她躺着,居高临下的四目相对中,她看迟静言的眼睛里慢慢没了恨意。
迟静言坐到床边,只犹豫了一下,就抬起手替她拢了拢胡乱搭在额头上的刘海,“我知道你现在清醒着,不要怕,大夫和稳婆很就就会来。”
林絮儿完全脱力了,只能任迟静言替她拢头发,嘴巴张了又张,这才提起一口气,“迟静言,你不讨厌我了吗?”
迟静言正拿丝帛替她擦汗的手在她额头上顿了顿,继续轻轻擦拭着,实话实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讨厌过你。”
第二百五十六章:托付
一听这话,林絮儿反而笑了,“可是迟静言,我却一直都很讨厌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你。”
她呼了口气,似乎还想说更多,迟静言阻止了她,“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留点力气等会儿还要生孩子。”
林絮儿像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理会迟静言,舔了舔嘴唇,继续朝下说道:“迟静言,你可能已经不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我却记得,那个时候我就讨厌你,凭什么你一个外人,直接横插一脚嫁给尘哥哥做了他的妻子,我那一刻起我就非常讨厌你……”
迟静言叹了口气,要按照心里的意思,真想凉飕飕地反讽林絮儿两句,就算是讨厌,也要有点目的性好不好。
她怎么就不想想,端木亦尘的婚事是端木亦元指婚的,就算不是指当时的迟静言,也会指给其他人,唯独轮不到她林絮儿。
看她躺在床上,虚地只剩半条命的样子,迟静言到底是忍住了没再刺激她,“有这么多讨厌我的力气,你还不如存在等会儿生孩子用,换句话说,讨厌要真有用,我也不会在这和你说话了。”
都什么时候了,林絮儿还非要膈应她几句,迟静言有点想不明白。
林絮儿苦笑一声,这样的迟静言,从来不会被其他人的情绪激怒,她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走到今天这个天地,她也想开了很多事,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遇到个强劲的敌人,而是你认为的敌人,她压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叫什么?无意是自取其辱。
林絮儿叹了口气,敛眉朝自己的腹部看去,肚子大的仿佛随时要爆炸。
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她就不止一次乱想过,如果腹中的孩子是她的尘哥哥的该多好。
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知道这辈子和端木亦尘是再无希望,能有一个他的孩子已经很心满意足。
在她看来,愿望虽不大,却注定要落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恍恍惚惚的时候,她总觉得临幸她的人有着和端木亦尘极为相似的眉眼。
“迟静言!”林絮儿沙哑着嗓子喊迟静言,“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一定要答应我!”
迟静言默了默,“你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絮儿应该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努力着拉上迟静言的手,“嫂子,我的孩子,只有给你抚养,我才最放心,求你一定要把他抚养在你身边。”
生死一线的时候,人总是会有很多觉悟,就好比林絮儿,曾经她那么痛恨迟静言,临到头,反而觉得她才是最可靠的人,从这声发自肺腑的嫂子就听得出来。
她的孩子,哪怕她活着,到了宫里,有夏茉莉,有那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想要平安长大很难,反而是迟静言,不需要她做任何保证,却莫名其妙的相信她。
迟静言低头看了看被林絮儿抓住的手,视线又移到她脸上,表情带着三分戏谑,还有几分不忍,“你真放心我啊,说不定我可是会虐待他的,饿了不给他饭吃,冷了不给他衣服穿。”
林絮儿居然笑了,看着迟静言的眼睛,眉眼展开,吃吃地笑了,“嫂子,我相信你,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才知道你是我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相信的人!”
这话说得迟静言心头一软,她又何尝不知道林絮儿虽然一直和她对着干,其实心思单纯,要不然也不会被端木亦元利用。
另外一只手覆到林絮儿手背上,她看着林絮儿,柔声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生孩子,你要记住了,孩子是你的,任谁再好,也替代不了亲生母亲。”
看林絮儿鬓发都濡湿,脸颊开始泛出不正常的潮红,拿丝帛替她擦了擦,口气是安慰加鼓励,“你放心吧,我和端木亦尘会照顾好你们母子,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全心全意的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迟静言到底不是圣人,吃五谷杂粮的人,有私心在所难免,如果林絮儿腹中的孩子是端木亦元的,她肯定做不到现在这么豁达,只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林絮儿腹中的孩子是端木亦靖的。
端木亦靖是端木亦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想必生下来的孩子,会和端木亦尘有那么点相像,看了看林絮儿高高隆起的小腹,忽然有点期待孩子的到来。
林絮儿也不知怎么了,忽略掉迟静言的安慰,一定要让她答应她的请求。
本就是端木亦靖的孩子,迟静言怎么放心被带回宫中抚养,以端木亦元的锱铢必较来看,这个孩子,他只需要几个眼神,那些平日里就喜欢猜他意思的后宫女人们就会帮他除了他。
端木亦靖的孩子,在辈分上要喊她一声伯母。
既然带了个“母”字,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别人害他。
林絮儿的肚子才开始痛得厉害,迟静言派出去的冷氏兄弟就回来了。
冷漠到底是一介武夫,看孙远让下人备轿,想着时间紧迫,眉头一皱,甚至没给孙远开口的机会,一把揪住他后背就把他拎到了七王府。
话说孙远,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靠人肉工具出行,和上一次唯一的区别,上次冷漠在迟静言的叮嘱下,是背着他,而这一次,没了迟静言的命令,直接是拎着他的后背,一路飞奔。
冷漠把手从他后背上拿回时,孙远要不是即使扶住了墙壁,只怕直接摔倒了。
被人的晕车晕马什么的,和他的晕人相比,简直弱爆了。
迟静言听到动静,从林絮儿的房间里走出来,而孙远,当着迟静言的面,很不争气的,完全没形象的吐了。
迟静言的手里还拿着替林絮儿擦汗时的丝帛,看孙远吐得厉害,好心地把丝帛递给他,“孙大人,给你擦擦嘴角。”
孙远不疑有他,拿过丝帛就朝嘴角擦去,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为什么这丝帛有点湿湿的,而且这味道……
迟静言看着他的样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继很好心地递丝帛给孙远擦嘴角后,又很好心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哦,这丝帛我刚给林絮儿擦了擦汗,看孙大人吐得厉害,心里一个着急,没想起换新的,孙大人……你是大夫,俗话说,依着父母心,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用一下马上就是你病人的东西吧?”
孙远苦着张脸,不是他不介意,而是迟静言这顶高帽子戴地太厉害,他没有办法说介意啊,昧着良心回道:“回七王妃的话,下官当然不介意。”
为了证明给迟静言看,他真的不介意,把在心里厌恶了十遍都不止的丝帛,再一次送到嘴边擦了擦他的嘴角。
屋子里传来林絮儿微弱的喊声,迟静言也不继续拿孙远开玩笑,看着孙远,正色道:“孙大人,林絮儿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务必要保全她们母子的平安!”
孙远感觉压力好大,做这么多太医院院正,从来没有像今年压力这么大过,既是迟静言吩咐,而且是郑重其事,他自会全力以赴,顺了口气,也不吐了,对着迟静言拱手行礼,“七王妃,请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迟静言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林絮儿身患有毒,怀胎的这几个月,基本也是一直郁结在心,就连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孙远也不能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稳婆也已经来了,在她们正式开始替林絮儿接生前,孙远需要先进房间替她把脉,一来可以告诉稳婆胎儿大概什么时候会入盆;
二来,他可以根据林絮儿目前的状况,给她开出一些有助她生产的药。
大夫这个职业,也许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总是想得更多些,就如孙远,明明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想到了什么,转过脸问迟静言,“七王妃,如果真只能保全一个,保大?还是保小?”
不管林絮儿怀孕的真相是什么,对但凡是知道林絮儿怀孕的人来说,她腹中的就是端木亦元的龙胎,像保大保小这样难做的抉择,只能留给端木亦元。
迟静言自然知道孙远的意思,等端木亦元来了,他自然会问端木亦元,但是,真正怎么做,他还是会根据迟静言做的决定。
孙远这一问,还真难住了迟静言。
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她看来,人虽然生来不平等,后天却不应该歧视任何一个生命。
迟静言想了想,对孙远说:“我再怎么是王妃,也不能帮人决定生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