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早就回府了,听下人说王爷找他,他就知道很多事,他再怎么想瞒,也瞒不了了。
端木亦尘本就不是贪恋皇位的人,这下子,估计真没戏了,筹划了那么多年,到底还是很失望。
他写在脸上的失望,不光是端木亦尘,就连迟静言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迟静言把话说在前面,“张先生,每个人打从来到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你能左右他的观念,或者对他的人生做一些引导,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那还是要看那个人的本身。”
张翼怎么会不明白迟静言话里的意思,真的是个聪明的女人。
“王爷。”张翼对着端木亦尘跪下,有些他本不想这么早说的事,也是时候说了,“张某已经找到宸妃了!”
“什么?”
“什么?”
随着他的一句话,端木亦尘和迟静言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张翼用力吐了口气,像是要把憋在心里的烦闷全部吐出来,“我真的已经找到当年的宸妃娘娘,也就是你的母妃!”
“她在哪里?”端木亦尘的声音在颤抖,这是迟静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激动。
“还记得京城新来的茶楼和饭庄吗?”张翼起身,“这都是她开的,包括前段时间,一夜之间迅速崛起的”靖楼“,都和宸妃有关!”
端木亦尘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她现在人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
“我们去‘碧玉春’应该可以看到她。”
丑媳妇终于要见婆婆了,迟静言还是有那么点紧张,这个人是端木亦尘的亲娘,万一她不喜欢她怎么办?万一她坚决反对端木亦尘和她在一起怎么办?万一……
没等第三个假设的万一冒出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已经拂在耳边,“傻丫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我在呢。”
迟静言感动之余,也觉得一个人太聪明了,其实也不是太好的事,就像端木亦尘,不管她做任何一件事,他发现的速度都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的多。
……
在“碧玉楼”,迟静言真的看到了传说中那个容貌倾城,宠冠后宫,让景光先帝为她彻底沦落成昏君的宸妃。
她的长相,呃,也许迟静言一开始寄予的希望太大,失望也越大。
这张脸,让人看了一眼,要再看第二眼,真的要有很大的勇气。
费灵玉坐在轮椅上,已经拿下脸上的面纱,露出来的脸坑坑洼洼,就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
她毁容了。
迟静言虽有点惋惜没能够看到风华绝代的美人,更多的则是对她的同情。
她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某皇帝的宠妃,皇帝活着的时候,她是多么风光无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等皇帝一死,她被皇后熏聋了耳朵,弄瞎了眼睛,最后把手脚全部砍掉放在一个瓮里,做成人彘。
那是多残忍的事,那些女人做起来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费灵玉很快就把面纱戴上,她和端木亦尘已经分离了十多年,端木亦尘对着她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费灵玉的声音像是和她的容貌一样,一并坏掉了,嗓音干涩难听,“尘儿,地上凉,快起来。”
迟静言很自觉,看到端木亦尘跪下,她也跟着跪下。
费灵玉让端木亦尘起身,却没让迟静言起身。
迟静言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知道很多疼爱儿子的媳妇,通常都不怎么喜欢儿媳妇,她也不和她计较,静静的跪在那里。
端木亦尘看不下去了,长臂一伸,迟静言被他捞起来。
“你在可怜我?”费灵玉看着迟静言,莫名其妙说了句这样的话。
迟静言愣在那里,“我……”
“你那些小手段,骗骗董大山他们那帮蠢货还行,想骗我,你道行还浅了点。”
迟静言自问礼数都到位了,她这样说她,似乎也过分了点,她从来都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嘴角张开,刚想开口,端木亦尘的声音比她更早响起,“母妃,你住到我府上吧,儿子也方便照顾你!”
费灵玉的转变很快,对着端木亦尘,她眼睛里始终是满满的怜爱,“不用了,我住到你府上,宫里的老巫婆肯定会发现,那样对你不好,再说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住自己的地方。”
端木亦尘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听费灵玉这么一说,也没再坚持。
母子两个好久都没说话了,真的有很多话要说,比如十多年前,费灵玉是怎么从宫里消失的,她为什么十多年都没找端木亦尘,她为什么又毁容了。
还有跟在她身边的哑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端木亦尘觉得他的字迹那么像丁旭阳的字。
最重要的一件事,费家那笔害人不浅的宝藏到底有还是没有。
费灵玉戒备地看着迟静言,一副把她当成外人,只要她在,她就不会说的架势。
迟静言努努嘴,这些事要不是和端木亦尘有关,和她是半毛线关系都没有,谁要听啊,简直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她不如去想办法多挣两个钱。
迟静言又是看在端木亦尘的面子上才和费灵玉说再见的。
什么叫自讨没趣,她算是见识到了。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她本来还有点生气,想到她的那些非人的经历,心里释然多了,算了,是个可怜人,又是端木亦尘的母亲,和她计较做什么,还不是让端木亦尘为难。
很显然,迟静言大度,费灵玉却不想就那么放过她,她刚要转身,她出声喊住她,“你等一下。”
迟静言顿足回头,“尊敬的宸妃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费灵玉朝她狠狠瞪了眼,“是你把絮儿赶出王府,害她进宫为妃?”
迟静言算是见识到什么颠倒黑白,正想着有没有解释的必要,垂在一边的手被人抓在掌心里,那宽大的手掌,熟悉的温度,都告诉迟静言这个拉她手的人是谁。
端木亦尘只对费灵玉说了句,“母妃,儿子先送言儿回去,晚点再来看你。”拉着迟静言就离开内室。
费灵玉被气得不轻,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和她分离了十多年的儿子,为了一个外人,居然那样对她?
她想不明白。
对着两个人走的背影,她不甘心的大喊,“尘儿,如果为娘的要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迟静言默了默,封建社会果然和民主的二十一世纪不一样,遥想二十一世纪都是媳妇逼问丈夫,是我重要还是你妈重要。
迟静言没有让端木亦尘为难,她转过脸看着身后人,“宸妃娘娘,对你刚才提的问题,我想,我还是打个比方说给你听比较合适,你的问题,就好比在狗面前放一坨屎和一根骨头,然后问狗会喜欢哪个?也许很多人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但是我觉得很简单,狗完全可以拿着骨头蘸着屎吃。”
在场所以的人都惊呆住了,这比喻……还真空前绝后。
而迟静言才不去管那么多,反拉着端木亦尘的手继续大步朝前。
站在一边的张翼,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心情很复杂,看到费灵玉对迟静言的咄咄相逼,他觉得这也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善良温柔的玉姐姐了。
哑奴给费灵玉送来一杯茶,被费灵玉一个甩手,茶杯里的茶一半落到地上,还有一半落在哑奴身上。
看得出茶很烫,哑奴却没有吭一声。
张翼知道他其实不是哑奴,只是很长时间都没说过话,说话的功能已经衰退了。
张翼看不下去了,拿起一边的布帛递给哑奴,“把身上的水擦一下。”
费灵玉看着张翼,眼睛里尽是嘲讽,“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变得心狠了?”
“玉姐姐。”张翼蹲到轮椅边,抬起眼睛看着轮椅上的人,“我能明白你受的那些苦,但是七王爷他……”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端木景光送出去游历学习,十岁那年,费灵玉失踪,他都不在宫中,所以,真要说端木亦尘对费灵玉有多深的感情,也只是为人子,对母亲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亲情。
倒是迟静言,看似两个在大半年前,还是没任何交集的人,随着迟静言落水被救起,性情大变后,不管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携手而走。
再说话难听的,时间虽短,迟静言对端木亦尘付出的,其实比费灵玉这个亲娘还要多。
费灵玉从张翼的吞吞吐吐的口气里听出他的意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是想说我的尘儿也是有了媳妇不要娘的那种人吗?”
张翼惶恐,“张翼不是这个意思。”
费灵玉又问了张翼很多,基本都是宫里的事,只要是张翼知道的,他没有任何保留,全部告诉了费灵玉。
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如果没有玉姐姐,就没有现在的张翼,不管玉姐姐变成什么样,玉姐姐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