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报行人休尽折,半为相送,半迎归。
我站在城墙上,笑着,用尽全力的对他笑,因为我不知道他这一去,迎来的将会是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等到我做他最美的新娘子的那一天。
所以我想让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我的笑脸。
雄壮的誓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只是看着那张我深爱着的容颜,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分一秒。
一声令下,一队人马朝着北方疾驰而去,很快就隐没在了远处的丛林之中。
我的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大雨滂沱。
我站在城墙之上久久不愿离去,看着远处的山峦,愣愣的发呆。
皇后娘娘走到了我身边,她的身后跟着菏泽公主,菏泽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侍女,手上还捧着一套新的盔甲。那是菏泽送给夜凌寒的,被他当场拒绝掉了。
“清漪,同我们回去吧,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可好?我有事情要找你谈谈。”皇后娘娘说道,她摆了摆手,菏泽便和她的丫鬟先离开了。
皇后娘娘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再说,现在我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她找我,无非就是因为刚才夜凌寒不给菏泽面子的事情,她对于夜凌寒和菏泽的事情依旧是不死心,想要找我谈谈,可是找我谈有什么用呢?只要夜凌寒能坚持着不松手,我便可以比他更决绝,这大好河山,这公主之位,这天之骄女,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
看着雾蒙蒙的远山,我心里默默的念着,愿挂在夜凌寒脖子上的那个小哨子,那个最初我们遇见时的信物,能保佑他,一切平安。
我转过身,随着皇后娘娘走下了城墙。
☆、一百二十九谁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包括皇后
车辇内,皇后娘娘与我对面而坐,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并没有多少恼怒。
“清漪,”她缓缓开口。
“皇后娘娘,”我抢白道,“自从上次北漠骑铭与暮雪的事件之后,我便与娘娘没说过什么话了,娘娘,您知道么,当我被从刑场上救回来的那一刻起,我便将您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您的品行,您的仁德,一直是清漪学习和效仿的榜样,清漪是从心底里尊重您,爱戴您。可是您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向来是不由人的,情深起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如果您是想要跟我说我与夜凌寒的事情,我倒是想请娘娘开恩,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步的。”
皇后娘娘淡淡的笑了笑,轻轻的说道:“我知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可是清漪,我们毕竟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女,我们也不是放浪形骸的江湖中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的眼里漏出了心疼的神色,“我知道你与夜凌寒情深意重,真是不知怎么的,你们俩竟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好事坏事,情已至此,恐怕是再难回头了吧……”我叹息了一声说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这是最折磨人的事情。
“你知道么?我们这些人,尤其是像圣上一样的男人,他们只能爱自己的子民,从小他们的心里便被灌输了民族大义和终身信仰,你想要他们不去尽自己的责任,不去完成自己的报复,其实跟杀了他,没有什么区别。而夜凌寒,就是这样的人。”
我沉默不语。
她接着说道:“自从夜凌寒入选了锦衣侍卫之后,圣上便和夜将军商定,想要将菏泽嫁给夜凌寒,本身菏泽和夜凌寒还算是年幼的玩伴,自打圣上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便强加干涉,不让菏泽和夜凌寒有过多的来往了,因为,我不希望他们俩人之间滋生出太多的感情来,不希望他们之间用情过深,你明白为什么么?”
我摇了摇头,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喜欢上未来的丈夫,这种做法实在是让人费解。而且,就因为这样,夜凌寒可能才有机会一直将我保存在心底里吧?而今,我抢走了她女儿的如意郎君,她可曾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后悔呢?
“因为,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只能是君子之交呀。夜凌寒身为锦衣侍卫,他心目中最大的梦想一定是自己的国家和子民,那是他的命,他绕不过,躲不开的。然而一个女人,深爱上一个男人之后,一定是会期望白首偕老,至死不渝的。可是夜凌寒怎么能给菏泽这些呢?他要保护整个天下的子民,便必然要牺牲掉自己的妻子,那些无用的感情,除了增添两个人心中的伤疤,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皇后娘娘的目光落寞哀伤,我不禁心疼起来。她是不是也是这么一个女人呢?因为不够爱圣上,所以才能如此淡定从容的与这后宫中的三千佳丽共侍一夫?因为从小良好的教养和品行,心怀天下,才能这样强硬和有力的管理着后宫,总是做最理智,最正确的决定?
不愧是将军之女,一言一行都是如此的大气。
而夜凌寒,又是将军之子,他的身份,此刻与皇后娘娘竟然如此相似。
“皇后娘娘,您可曾真心爱过一个人?”我问道,不知道她心底里埋藏了这么多年,竟有着怎样的痛处。
似乎惊异于我的问题,皇后娘娘的瞳孔骤然放大,她低眉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去看窗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毕竟,不是你娘。”
我娘?我娘又怎么了?她与皇后娘娘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故事?我想要知道,我爹我娘身上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可是看着皇后娘娘并不愿意多言的神情,我只能默默的将疑问吞进了肚子里。
“清漪,你和夜凌寒,不能在一起。”皇后娘娘看着窗外,哀伤的说道。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此刻心底里悲伤,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我不想反驳她,让她更加难过。
皇后娘娘看着窗外,思绪幽幽的飘到了二十几年前。
那时候,还没有人叫她皇后娘娘,大家见了她也不会跪拜,那时候她只是将军府里的长女,一个不喑世事,待嫁闺中的温婉女子。
大家都唤她紫萱,一个美好恬静的名字,那时候她的生活也像她的名字一样,充满了紫色的绮丽的梦境。
家有幼女初长成,她也和其他待嫁闺中的女子一样,做着爱情的美梦。
她的良人是爹爹的徒弟,威武雄壮,英姿勃发,爹爹也常常夸他,日后必是栋梁之才。因为他,她常常粘着爹爹去练兵场练兵,与他一起舞刀弄棒,要他教她兵法和谋略,虽然是女儿之身,但是她一直用心学习,力求不输给男儿。
因为她期待着有一天,当他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她能做他的贤内助,能成为外能与他并肩杀敌,内能与他弹琴论道的妻。
渐渐的,他因为战功,越来越受到爹爹的器重,而她,也因为满腹才华,又有着雄韬伟略而名动朝廷。
现在,她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了呢?当她还沉浸在她紫色的梦境中的时候,她的希望因为那个执掌朝政的长公主的到来而全部破灭。
那一日,长公主前来练兵场阅兵。
她一身铠甲站在他的旁边,等待着南音公主的到来。
这个只比她大一岁,但是却手握着整个长安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她忐忑的期待着。
然而,当她跟随者父亲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她立刻就惊呆了。南音公主到底有多么美呢?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面容已经在众多的官臣女子当中算得上是姣好,可是一见到南音,她就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村姑一样不堪入目。
她一袭白衣似仙,清清淡淡不施脂粉,身上也没有任何过多的装饰,但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她真是太美了,就连她这个心高气盛的将军之女,也自愧三分。
南音公主轻轻的走过来,对着他轻轻的笑了笑,朱唇轻启,“你就是夜翰?”
他愣愣的点了点头,紫萱看得出来,当他看向南音的那一刹那,他的眼里有星光在闪烁。紫萱的心,凉到了冰点。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南音有礼了。”长公主俯身对着他行礼,他慌乱的将她扶起,他只是一介武夫,怎敢受这个摄政长公主如此大礼呢。
“南音不懂用兵打仗,我长安未来的稳固,国家的兴盛,就全靠你们了。”她温婉谦逊的说道。
夜翰木讷的点了点头,此后的二十几年,他领兵东征西战,誓死为她守着天下。哪怕是她已经下嫁北漠,哪怕是她已经为人母,哪怕是她已经与她的夫君入土为安,他都依然守着自己的誓言,替她守着她的长安。
就连他的儿子,他也从小严加管家,勤于训练,一手将他送进了锦衣侍卫的行列。
他对长安有多忠心,他就对南音有多动情。
然而他的心里始终都不曾有过她,只因为匆匆见了南音一面,她这个整天跟着他鞍前马后的小师妹,便被他完全遗忘了。
南音谦和有礼,聪慧过人,紫萱心里凄苦,但却恨不起她来,有些女子就是这样,不仅让男人心动,让女人也心疼和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