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陪阮夫人出去了。”左右道,“似乎是要去跟黎小公子更衣。”
黎缮换衣服完全不需要樊素练帮忙,估计是她自己也要收拾下。皇后没再把这事放心上,皱紧了眉重新担心秋曳澜去了这时候,秋曳澜仗着脚步悠长,已经把随她出殿的木槿、木兰都远远甩开,堪堪抵达御花园内!
一进去就看到灯火通明,顺着人声很容易找到了江绮筝与和水金,以及她们身畔几个小小的身影。
秋曳澜才要松口气,仔细一看,不由大惊:“安儿、琅儿还有大皇子呢?!”
之前一起打雪仗的是大皇子楚韶、江景琨、秋夜明、黎缮、江景琅、江景雅朝御花园这边跑时,黎缮被樊素练抱了回去,如今站在江绮筝与和水金身畔的,赫然只有秋夜明与江景雅,楚韶、江景琨还有江景琅却不见踪影!
“正在找这群小东西一进来就分散了到处钻,着人点齐灯火,挨个山洞花圃的找才搜了出来!”江绮筝面色涨得通红,和水金也是脸色铁青,正抓着各自的儿子厉声喝问,“快说!大皇子与安儿、琅儿都在哪里?!再不说的话是不是还想挨揍?!”
秋曳澜低头一看,秋夜明与江景雅稚嫩的小脸上都有些发红,仔细观察便是指印的痕迹她知道无论江绮筝与和水金,对孩子都是极宠爱的,平常别说下手打了,那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讲。这会竟然上手打,一则是为了却不过亲戚的面子,要给她个交代;二则恐怕是真急了!
“既然点齐灯火挨个山洞花圃的搜查过了,怎么会找不到他们三个?!”秋曳澜想想就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小孩子确实灵巧好藏身,可再怎么灵巧怎么好藏身,到底是三个人啊!御花园就这么大,怎么可能藏得一个也找不到?!
她压抑住怒火与恐惧,半蹲下来,和颜悦色的问:“福儿、雅儿莫急,好好想想,大皇子与你们江家哥哥、弟弟……之前是朝哪边跑的?不要慌,仔细想,你们都在一起的,肯定有看到对不对?”
又揣摩了下小孩子不懂事,别以为自己现在被找到要挨揍,担心楚韶他们一样被打所以来个讲义气,保证,“把他们找出来之后你们继续玩,一定不打他们的,好不好?”
谁想秋夜明与江景雅支吾了半晌,最后“哇”的一声都哭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一开始……大皇子他们……前面……后来……就没看到了……”
三岁的江景雅还在懵懂之龄,压根就是什么都不懂,纯粹是哥哥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挨了打也不明白缘故。这会哪里说得清楚?五岁的秋夜明比他要好一点,可连哭带说的,也是好半晌才让大人弄明白他的意思:楚韶带头朝御花园跑的不假,一开始他也确实跑在最前面包括江景琨与江景琅。问题是后来这三个人不知怎的就落后了,而秋夜明与江景雅只道他们就在身后,所以埋头跑到御花园里后,看到追兵将至,慌乱之间也没顾上回头看,直接寻了个地方钻进去躲了!
所以现在问他们楚韶三人躲哪去了……他们真不知道!
本来就是按捺着性。子哄秋夜明说话,听完之后秋曳澜是再也忍不住了!直起身,沉声问江绮筝与和水金:“确定方才整个园子里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姑嫂两个脸色苍白,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连湖边都是……”
话才说到这里,忽然一名内侍奔了过来,人还没到,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公主殿下、两位夫人!林女官奉太后之命带人来帮忙寻找大皇子与几位小公子……在湖畔似发现了一行小孩子的脚印!”
秋曳澜脑中“嗡”的一声,情绪急剧的变化之下,连小腹中都立刻升起了一阵不适!
她一咬牙压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哪里的湖?!”
那内侍回身就跑:“那边!”
“等等!”江绮筝跟和水金也愣住了,忙把儿子朝乳母手里一塞,提着裙子跟着跑,“方才那边的湖畔咱们也找过,根本没有痕迹啊!”
但这些话秋曳澜此刻哪里听得到?
满心都是侄子与儿子的她,按着小腹冲到那内侍所指的湖畔,果然见到一行小巧玲珑的足印,似乎跌跌撞撞的奔入湖中这季节湖边是结着冰的,如今那些冰层也有被践踏过的痕迹,秋曳澜目光触及到冰层上一个已经半湿的小小香囊时呼吸都快停止了:本来江景琨跟江景琅才这么点大,秋曳澜尚未给他们预备香囊。
但今天乘车进宫时,两个孩子在车中无聊,抓着她的香囊玩,秋曳澜烦不过就解下来给了他们虽然不知道后来这香囊是落在了江景琨手里还是江景琅手里,但此刻既然出现在此处,那……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回神,借着湖边柳树上挂着的宫灯,隐约可见湖中央似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载沉载浮!
想都没想,秋鄂澜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江绮筝与和水金都是闺中弱质,虽然竭尽全力的跟着跑了,到底来晚一步,看到她纵身下湖、朝湖中心游过去时,姑嫂两个简直疯了:“你不要命了?!你还怀着身子!!!”
到底江绮筝是经历过沙州之行磨砺过的人,大惊之下猛然想到:“不是说林女官发现了痕迹?!那林女官人呢?”此刻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有林女官的影子?
“还有之前报信的内侍为什么没下去救?!”和水金也是脱口而出这时候面面相觑,才发现,方才那报信的内侍,早已没了踪迹!
“糟了!!!”姑嫂两个都是见惯阴谋的人,哪还不知道秋曳澜这是被人算计了?!赶忙令左右,“快!快下去救人!十九弟妹若出了事,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忽听不远处传来江崖霜惊怖交加的怒喝:“澜澜?!”
朱袍金冠的男子那一瞬间快到了极致,衣袂拂过岸边垂柳时带起的急风,让原本的琼枝玉树簌簌急落,片刻光景竟落尽一树积雪,归还它原本的萧索早已被除夕夜冰凉刺骨的湖水冻得失去所有知觉,只凭心中一口气坚持着抱紧怀里小小的身子,秋曳澜眼里最后看到的,是丈夫仿若游鹤般踏冰踏水数次,几乎是弹指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心头一松,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无比的沉重起来,似乎有巨大的力量将她往湖底拉扯,堕入黑暗的刹那,她拼尽最后力气,把怀中的人儿推向江崖霜:“先……救……孩……子!”
第九十七章 醒来
尖叫,喧嚷。
刺目的灯火。
黑暗。
温暖的怀抱,潮水般的疼痛。
苦涩的药,滴落颊上的泪。
一声声的呼唤。
轻轻软软的嗓音。
稚嫩的哭泣。
窃窃的私语……
秋曳澜像是陷入一场极长的梦魇,她觉得自己一忽儿清醒、一忽儿沉睡,但无论多么努力的挣扎,却始终无法真正的醒来。
如同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跋涉于泥泞的沼泽深一脚,浅一脚,四周都是茫茫的黑暗与寒冷,不知道起始,不知道结束,亦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时间。
就连记忆也是支离破碎。
对于周围的变化,她似乎知道,又似乎茫然。
只是破碎记忆中那些氤氲不清的场面,让她竭力挣扎着,始终不肯放弃!
如被层层叠叠掩埋的种子,倔强着要发芽。
终于有一刻,四周那些迷雾般的混沌倏然退去,雀鸟的啼叫与压抑的啜泣声那样清晰的传入她耳中湿漉漉的温热帕子擦过面颊,跟着,一滴热泪落下,灼烫的感觉,让她毫无征兆的张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榻边形销骨立的女子,沙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嘴唇开合却清楚无误:“苏合?!”
“郡主!郡主您醒了?!”苏合惊喜到战栗,不但脱口喊出了秋曳澜出阁前的称呼,更失态的丢开水盆与帕子,浑然不顾被水浇湿了大半幅裙子,猛扑上来抱住她,霎时,泪如泉涌,“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砰!”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推开,一个绿襦白裙的少女惊愕的出现在门口,掩袖惊呼:“婶母?!”
“快去拿燕窝粥来!”苏合终于回了神,看着秋曳澜苍白憔悴的模样,赶紧扭头吩咐,“快!”
待樊素练匆匆跑去厨房,苏合方小心翼翼的扶了秋曳澜靠坐好她搀扶秋曳澜的时候,秋曳澜清楚的感觉到她手臂上的骨头,足见这个一起长大的丫鬟此刻瘦到了什么程度!而在年前苏合来请安时,她还是个略显丰腴的少妇……
饶是秋曳澜此刻脑中还有些茫然,也不禁鼻尖一酸:“我……我多久没醒了?怎么你瘦成这个样子?”
“二十五天!”苏合转身去桌上锡奴里给她斟了一碗玫瑰露,自己先拿嘴唇碰了碰,才小心翼翼的拿过来喂她,又哭又笑道,“今儿是第二十五天婢子就知道您一定会醒的!”
一盏玫瑰露喝完,樊素练也拿了燕窝粥来了,还贴心的配了几道易克化的小菜,少女并不居功,轻声道:“李妈妈说,这些都是婶母爱吃的!”
她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同进来的还有春染与沉水,都是穿戴简单、形容憔悴的样子,一进门,礼还没行,眼泪先掉下来:“少夫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样的悲喜交加,让秋曳澜猛然自恍惚中惊醒,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抓紧了苏合的手臂,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