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女儿可以另嫁,那丁家当然也犯不着下死力气保秋宏之了何况朝争中,丁家作为西河王府的姻亲,居然始终没吭声,恐怕乐得看杨家弄死秋宏之,好叫他们不必被拖下水呢?
“唉!总之都是为娘害了你们!”路老夫人皱眉叹息。
秋孟敏勉强一笑:“母亲,不要再说这话了。您这么说,却叫儿子如何是好?”
母子两个唉声叹气了一阵,秋孟敏才注意到路老夫人的脸上不对,吃惊的问:“母亲您这脸上……”
虽然恨极了秋曳澜,但被个半大的女孩子逼着自己掴脸,路老夫人更觉得面上无光,就含糊道:“刚才想起你父王,哭了一阵,大概没收拾好。”
提到老西河王,秋孟敏面上抽搐了一下,沉默片刻,才生硬的转开话题:“总而言之,这次儿子奉母亲离府之后,怕是西河王府将有大祸临头!”
“你打算怎么办呢?”路老夫人随口问了一句,忽然觉得这话不太对劲,疑惑的抬起头,“你?”
“儿子倒不在乎这王位。”秋孟敏没有接她的视线,依旧低着头,轻声说着,“可是无论宏之还是寅之都承担不起执掌家业的能耐,明珠跟金珠皆年幼,连夫家都不知道在哪里……儿子若离开后,子女……唉……”
路老夫人心头一凉,听话听音,尽管秋孟敏口口声声让她不要再说“是我害了你们”的话,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合家如今被路老夫人拖累了吗?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要走了。”路老夫人黯然片刻,见儿子没有出言安抚,晓得自己猜中了,她涩声道,“为娘还有语情不是?让她跟丽儿伺候为娘吧,我们搬出去。你留下来守着宏之他们偶尔,去看看为娘,就成!”
秋孟敏低声道:“母亲您这话说的,从来赡养长者都是男嗣应尽之责。您就儿子一个男嗣,儿子若不亲奉您跟前,这像什么话?”
路老夫人怔住,忽然之间泪如雨下,失声道:“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我死?!”秋孟敏从进门起就不住的诉苦,方才又只差直说合家都被路老夫人害惨了言外之意不就是不想为了路老夫人失去王位吗?
可是现在路老夫人决定让女儿赡养自己,他也不答应。
这既要保住秋孟敏王位,又能叫他不忤逆嫡母、还不被人诟病不侍奉生母跟前的两全其美之法,不就是让路老夫人去死?!
倾注她早年无数心血、这些年来都孝顺体贴的亲生骨肉来说这话,路老夫人觉得万箭攒心之痛也不过如此,痛过之后是彻底的心如死灰,整个人茫茫然只觉得死了也好!
“扑通!”
却见秋孟敏撩袍朝她跟前一跪,路老夫人擦了把泪,惨笑道:“好!好!我是你亲娘,岂能不为你?你既然要为娘死……”
“母亲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不想秋孟敏一把抓着她的手,压低了嗓子,说的却是,“儿子怎么敢这样不孝?儿子……儿子就是想求母亲,演一出戏!”
路老夫人正心灰意冷,便嘲弄的道:“噢?什么戏?”
“不瞒母亲,方才秋曳澜那贱。人曾出言挑拨儿子,逼您……”秋孟敏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道,“她以为儿子是什么人?为了富贵,连亲娘都不要了?这还能算人?想当年市井里咱们过的什么日子?如今即使明面上用不得王府的产业,料想离京里远一点,还怕咱们不能继续锦衣玉食的过?!若非忌惮皇后,儿子简直想活劈了她!”
路老夫人听得这话,睚眦俱裂:“好个贱。人!竟然撺掇着我儿子来逼死我!真是阴毒之极!!!”她深吸了口气,对秋孟敏道,“虽然皇后……但这么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
“母亲说的是。”秋孟敏忙道,“但,母亲您也晓得,那贱。人颇为狡诈,这两三日想得手是不可能的。偏咱们三日后就要走。”
“那你说的戏?”路老夫人心念一转,道。
秋孟敏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此毒一次服用两挖勺以下,都不妨事儿。就是服到两挖勺,也未必救不回来。儿子……想借用那贱。人逼死母亲的话头,拖延些日子,好歹,让丁家女过门!过了门,木已成舟,不怕丁家不出力!”
“这倒是个办法。”路老夫人心头一松,接过瓷瓶知道儿子不是逼自己去死,她放了心,只是主动服毒到底是头一遭,不免慎重些,“不能超过两挖勺是吗?”
“母亲若不信,儿子先服给您看!”秋孟敏一听,二话不说抢回瓷瓶,倾出少许在指尖,张嘴就服下!
路老夫人被惊呆了!
她忙不迭的夺下瓷瓶,低叫道:“你疯了吗?!为娘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
再看秋孟敏虽然服药之后脸色苍白了许多,却还跪得稳稳的,由此可见这毒确实不烈。
路老夫人放了心,又埋怨他:“你真是糊涂!为娘为你去死都甘心,做什么要疑心你?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很担心儿子,“快去悄悄喊个大夫看看!”
“是。”秋孟敏现在虽然没出大事,也不好受,挣扎着爬了起来告退,“母亲,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你放心!”路老夫人眼中闪烁着冷光,握紧了瓷瓶,“我必会叫世人知道那小贱。人何其狠毒!”
第五十九章 演一出戏,谁骗了谁?
送走秋孟敏,路老夫人喊进下人伺候自己梳洗,心里盘算了一番如何把这“自尽护子”的戏演得真实,就命人唤了两个孙儿到跟前,和颜悦色的叮咛。
秋宏之倒也罢了,他向来受祖母跟父王的喜爱;秋寅之因为杨王妃受路老夫人厌恶,本身也被宠坏了,路老夫人每次见他都要训斥,此刻很有些受宠若惊。
到底是亲孙,路老夫人见状心头一软,开了箱子取了一对玉麒麟分给他们:“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对玉件,你们兄弟正好一人一个。”
“孙儿谢祖母赏。”两个孙儿异口同声道。
他们都以为路老夫人即将离开王府,这时候赏晚辈点好东西也不奇怪,所以接了之后只谢,并不问缘故毕竟缘故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路老夫人也乐得他们不提,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走,想了想到底还是跟孙女们见一面按说她要真的不想再活了,出阁的宁歆郡主秋宝珠也该喊回来的,但路老夫人觉得那样太过明显,别叫皇后党因此攻击秋孟敏没有及时察觉到生母的异常。
何况嫡出的秋宝珠因为自己生母,是为了给身为朝官嫡女的杨王妃腾位置,被路老夫人与秋孟敏联手活活逼死的,跟王府向来不亲近。打从出阁后,除了回门那天,就没踏过娘家的门槛。她夫家也没王府高贵,所以娘家这边也无所谓。
“这孙女也是个养不熟的。”路老夫人心想,“算了,还是喊明珠、金珠过来说两句,还有语情跟丽儿。”
做戏做全套路老夫人把晚辈统统叮嘱过了,又捱到半夜,等下人都睡了,才悄悄起来,穿上一身新衣,自己梳了头插了珠翠,将儿子给的药化了水服下。
虽然儿子当面服了药给她看,但她还是有些怕,所以只挖了一勺多些,心想如果这么点吃下去反应不大,再加一点就是,可千万不能吃多了。
哪里想到,即使她少服了大半勺,可一入腹,登时就如同一把尖刀搅着肠子一样、痛得路老夫人不禁放声大呼!
偏偏她之前想着做戏做全套,入夜后就反常的严令下人都去休憩,一个人都没留!
“敏儿明明当我面服过,这药不烈啊!”路老夫人在氍毹上来来回回的打着滚,到底撞到多少东西,她这会也无暇管了,只是求天求地的能有人发现自己,“难道我体质有异,偏不能服这种药?”
正在她挣扎着爬向门口时,门却开了。
路老夫人大松口气,正要说什么,不想来人迅速跨了进来,跟着竟把门关上!
这动作让路老夫人感到愕然又惶恐:“难道是那小贱。人……”
未想完,她吃力的抬头,差点没意外得晕过去!灯光之下,换了一身下人服饰、面色复杂俯望自己的,不是秋孟敏,又是谁?!
路老夫人见儿子看到自己痛得满地打滚,不但不立刻出去喊人,反而静静望着,顿时想到了什么,如坠冰窖!
但亲生母子,饶此刻她已经猜到了八成,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凄厉的喊道:“敏儿!为娘怕是服多了这药,受不住了!你快去喊大夫来!”
“母亲的性。子儿子还不知道吗?儿子跟您说最多可以服两挖勺,您肯服到一挖勺多就不错了。”可秋孟敏满是怜意的望着她,说的话却叫她险些没直接死过去,“所以儿子来之前吃了解药,当着您的面服了一挖勺,想来母亲方才见儿子没事,一挖勺总是敢吃的。”
路老夫人这会已经痛得里外三身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可心里的痛,却比毒药的发作还要更甚,她不敢置信的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娘已经说过,为娘甘心为你死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骗为娘?!”
亲生儿子跟她说演一出戏,她信了,兴兴头头的叮嘱了晚辈,梳洗好,穿上最好的新衣,打算配合儿子收拾秋曳澜可谁能想到,秋孟敏真正想收拾的不是秋曳澜,而是她这个亲娘!
这一刻路老夫人心里的痛,简直无以言说!
她宁可白日里被秋孟敏亲口求着她去死那样虽然也是痛不欲生,可比起现在这样被儿子一步一步骗入死地,还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