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岩这份打算,秋曳澜当然也很清楚,不过对着江崖霜她可不承认:“两封信总比一封信可信得多。再者,伯父对嫡祖母不孝,嫡祖母去了,嫡祖母的娘家,于情于理也该告诉一声。”
“他这么一手,自己倒是暂时脱了身,却把我们江家忙坏了。”江崖霜平静的道,“你可知道正月十六那天朝会还没散,我好几位兄长全部被派去了兰溪、以护送那封信以及廉家人北上?”
“这……”
江崖霜哂道:“到现在这短短十余日,我家死士已经死伤数十!”
“……你该不会专门来找我表哥兴师问罪的吧?”秋曳澜皱了皱眉,狐疑的道。
“你知道你这表哥的来历吗?”江崖霜不置可否的问。
秋曳澜想了一下,才道:“我外祖父旧部之子,因为受生父偏爱,不能见容于嫡母和兄长,所以”
“十七岁就中了举,就算嫡母嫡兄不能容他,族里耆老只要没死光,怎么可能让他弃家出继?”江崖霜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毫无笑意,“而且他到阮家之后,立刻就对郡主你极为上心,视同掌上明珠,难道郡主认为天下会有这么一见如故的事?”
秋曳澜沉吟道:“你是说我父王当年其实没有死,这表哥是父王他假死后所生之子,跟我是异母同父所以才对我这么好?噢,这样不对啊,这样他应该是我弟弟难道他就是我父王?只不过驻颜有术所以才”
江崖霜目光诡异的看着她,片刻才道:“阮老将军的长子、就是你大舅舅,当年是京里出了名的惧内!偏偏有一年他被同僚架去勾栏,看中了一个国色天香的清倌人,实在喜欢,就瞒着你大舅母安置成外室。但后来东窗事发,你大舅舅被你大舅母拿拂尘抽得一路跑到大街上,在京中传了好几年笑料……”
“那个国色天香的外室当然不可能幸免,据说你大舅母本打算打死她出气的,但因为她美貌,拖她出门时被路过的富商看见,用一斛珍珠换了去如果那外室当时就有身孕的话,算算年纪,与你这表哥应该差不多。”
秋曳澜皱起眉,江崖霜说的没错,阮清岩这种读书天赋,谁家都不会嫌多的,怎么肯轻易让他出继、哪怕是他那个所谓生父的老上司?
但如果知道他不是自己家族的骨血,出继阮家却是认祖归宗,不阻拦也不奇怪了。甚至所谓嫡母嫡兄容他不下,其实是成全当年阮家大夫人善妒,阮大老爷又怕老婆,心爱外室被卖掉后生下来的阮家骨血,不敢接回家里养,悄悄托付给父亲的旧部,也是顺理成章。
想起阮清岩当初毫不迟疑的代替自己给阮王妃送终、表兄妹初次见面时他那种复杂万分的神情,秋曳澜信了八成,但她吃不准江崖霜告诉自己这些事的用意,就试探道:“那又怎么样呢?我反正唤他表哥。”
“十一年前阮老将军在北疆大败,膝下二子三孙,还有令尊西河王,全部战死沙场!”江崖霜淡然一笑,“消息传回京中,西河王府的变动我就不说了,阮家二夫人身体不好,在这次变故前就已去世,你二舅舅上沙场前还没来得及续弦……你大舅母虽然把你大舅舅管得紧,夫妻之情却很深,知道夫死子亡后,你大舅母直接悬了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秋曳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十一年前,不允许阮大老爷拈花惹草的阮家大夫人就死了,当时阮家也绝了后,为什么那时候阮清岩不回来?
他如果当时就回来的话,那时候阮家虽然也开始了迅速败落,但至少阮老将军身体还好,还能给他铺一铺路。
更重要的是,阮家之所以败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跟阮老将军无后有直接的关系自己大败,子孙皆亡,老伴、媳妇都因受不了噩耗自尽而去,受了这么大的打击,阮老将军还能独自活下来、而不是选择随老伴、子孙同赴黄泉,心志已经非常坚毅了。
虽然他还有女儿跟外孙女,但如何能跟自己家的骨血比?记忆中阮老将军还能起身时,对秋曳澜虽然很和蔼,但眼神深处始终是死一样的寂寞与深沉的哀痛。
如果他还好好的时候有个亲孙子,兴许就不一样了有指望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看表哥照顾外祖父的样子,不像因为流落在外多年,对阮家怀恨……那他为什么去年才回来呢?”秋曳澜心下沉吟,对江崖霜道:“小将军这样关注表哥,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打算?”
江崖霜轻咳一声,道:“郡主出孝后,若觉得跟西河王膝下子女处不来,可以到我家去玩耍。”
他话音未落,秋曳澜脸色已经刷的一沉,冷冷的道:“小将军还请自重!我虽然感激表哥这些日子以来的维护,但我宁可以命还人情,也绝对不会为了他而……”她心里神兽狂奔这家伙以前不是一直走温文尔雅的佳公子路线的吗?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藏得也太深了吧!
江崖霜俊秀的脸庞一下子红透,尴尬无比道:“郡主你想到哪去了?!是我上头两个姐姐还未许人家,呃,我是代她们传话的!”
姐姐?江半朝家的千金小姐邀我干嘛?还约在两年后母孝结束时?
秋曳澜心思一转,注意到江崖霜强调的“未许人家”难道看中表哥阮清岩了?
那倒难怪要查清楚底细了!
秋曳澜松了口气,热情洋溢的介绍道:“不管表哥他是不是阮家血脉,但对阮老将军与我,都犹如嫡亲血脉。凭这一点,他的品行可没几个人能比对外祖父也就算了,孝敬长辈是应该的,我只是他表妹而已,他都待我跟亲妹妹一样!”
娶了江家小姐这种级别的白富美,阮清岩必定少奋斗二十年。秋曳澜当然要不遗余力的给他说好话反正也没听说阮清岩有什么不离不弃的真爱。
“嗯,他到京里还不到半年,京中今年最有指望夺得花魁之称的两大名。妓都已经为他呷起了醋,这份风流却也没几个人能比。”江崖霜恢复了常色,拢着袖子,玩味的道。
“那都是凌小侯爷硬拉着表哥去的。”为了阮清岩的少奋斗二十年,秋曳澜立刻把凌醉拖出来做替罪羊,悲愤的道,“其实表哥一点都不想去!只是怕得罪了小侯爷,不得不应酬一二!小将军请想,表哥他要是贪恋美色的人,怎么可能去年就中举了呢?”
江崖霜沉吟了一下,道:“也有道理……”
结果!
他话中沉吟之意未完,一个下人满头大汗的跑进来:“郡主,‘饮春楼’的名。妓花深深在侧门不肯走,管家请您去打发一下!”
第四十七章 谁害羞了?!
至于这么快拆台吗?!我说的都是良心话啊!
难道我节操已经告急到了祸害一方的境界夸谁谁倒霉?
秋曳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见江崖霜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急中生智:“你看,我就说我表哥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些花花草草嘛!都是被凌小侯爷害的,带她们认了门,结果成天找过来纠缠!我表哥要是对她们上心,怎么可能让我去打发她们呢?”
江崖霜好心提醒:“下人说,是管家让你去打发的。”
“对啊!凌小侯爷没来,表哥才懒得理那什么花深深花浅浅的,这一点阮家上下都清楚,管家直接就能决定赶她走都不用报给我表哥知道的!”秋曳澜努力把阮清岩打扮成一个“虽然偶尔会逛青楼,但那都是迫不得已的应酬,本身绝对坐怀不乱”的君子。
“是吗?”江崖霜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道,“但既然管家就能决定赶她走,为什么还要惊动郡主呢?郡主刚才还说,阮公子拿你当亲妹妹对待。让身为郡主的妹妹去打发个名。妓,这似乎……不太好吧?”
秋曳澜忙道:“这是管家的意思,主要这几天怕打扰了表哥温书管家阮伯人是很好的,就是脾气绵软了点。那花深深勾栏出身,这种人泼辣起来,阮伯未必抵挡得住,所以才要我去。”
“郡主很凶悍?”江崖霜诧异的看着她,“我以为郡主性情温柔贤淑。”
“噢,管家不是让我去赶走花深深,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呢?”秋曳澜一听“温柔贤淑”四个字,习惯性的开始装柔弱,声音低了八度作乖巧无辜状,“就是想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花深深也不好意思为难……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却见江崖霜古怪的笑了,笑意深长秋曳澜猛然想到:当初在甘醴宫因为跟这家伙一起躲在榻底偷听到江八公子跟淑妃的偷情,后来为了不被灭口,她主动说出杀了谷太后的心腹侍卫做投名状……
江崖霜比阮清岩还清楚自己的实力好吗?要知道她后来给阮清岩描述两名侍卫之死时,怕表哥担心,都是一语带过!
果然江崖霜笑吟吟了一会,一本正经的神情颔首:“郡主看起来确实手无缚鸡之力!”
“……多谢小将军理解!”秋曳澜面不改色道,假装没听出来他着重强调的“看起来”三个字,“阮伯那边可能急了,我先去一下,小将军还请自便。”
“区区一个娼。女,郡主千金之躯,亲自去见也太抬举她了。”江崖霜微笑着拦住,不疾不徐道,“还是让我的小厮江檀跑一趟,打发了她走吧。”
秋曳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这分明就是要喊江檀过去套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