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默平静道,“既不跟‘天涯’沾边又证明他的身份这事儿,皇后与江天骜他们能力手腕都欠火候,都办不好,必须秦国公亲自坐镇!而眼下他们让萧家揭发出这一起私。通之事,目的不仅仅是把水搅混,更在于掐着秦国公露面之日,给秋静澜弄个光鲜的出场!”
他洒然一笑,“毕竟秋静澜返回京中都几年了,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公布身世?这总得要个理由因为不愿意跟已经承了王爵的大伯争、又唏嘘外家没有了男嗣,便以阮家嗣子的身份接下延续阮氏的重任,同时也籍着这个身份照料堂姐与胞妹。然而如今实在看不得堂妹被况青梧始乱终弃,愤然之下站了出来,这理由合情合理又重义重孝……当然臣推测秦国公不日将康复,还因为这次揭发况青梧与宁泰郡主的,乃是濮阳王府!”
对于皇后党来说,况青梧跟宁泰郡主都是外人,别说前途,死活他们都不关心!但濮阳王府就不一样了,萧家再衰落,到底王爵还在。何况濮阳王萧肃是永福、纯福两位公主的书法老师,至今都与永福公主私交非常好不说,也深得一部分江家子弟的敬重。
所以萧家人在皇后党中的地位,不能说举足轻重,但也不是轻易就会被抛出来的弃子。
这次由他们打头阵,显然皇后党要玩真的了。
既然要玩真的,自然有足够的把握控制局面,目前这局势下,秦国公不站出来,皇后党人心都要四分五裂了,还谈什么主动挑事!
在汤子默想来,就算况青梧真心爱着宁泰郡主非要娶她又怎么样?现在镇西军又不是他当家!况时寒再宠这个独子,也没昏头昏到为他把身家性命不顾的地步!皇后党若只指着此事打击太后党,那也太天真了!
因此,“男女私。情本是最易引人议论的,更何况太后欲将常平公主下降况青梧之事,虽然从未公开,但明眼人都心里有数。三两日,最多三两日,此事必定满山风雨,甚至迅速传回京中!这时候痊愈的秦国公亲自坐镇,让秋静澜冠冕堂皇登场相比区区一个宁泰郡主,此人,才是我等应当为镇西军担忧的!”
“江千川那老贼居然……”谷太后把汤子默的推测仔细考虑一遍,暗自一叹,“若他当真一病难起,哀家却可以留下这秋静澜了!”
太后这么想当然不是爱才心切,而是,“之前为了对抗江家在镇北军中的势力,匆忙之间扶持况时寒,偏偏此人福浅,独子还不是兴康所出!纵然这些年来一直还算听话,为将在外,没个铁打的约束到底不能叫人放心……这秋静澜是多么合适的制衡那况时寒的人选?唉,看来日后解决了江家,况时寒那儿还得头疼一场。”
现在秦国公既然马上就可以痊愈,太后党没有把握轻松取胜,对于况时寒这个盟友自然得扶持着,避免被皇后党挖动镇西军的墙角。
“就按思道说的做吧!”谷太后遗憾归遗憾,但皇后党的威胁近在眉睫、况时寒却跟她绑在一根绳索上不说,独子如今还在太后跟前……所以还是立刻决定先替况时寒干掉秋静澜,保住自己这边军权的稳定。
邱典不失时机的拍了一记:“秦国公数日后虽能痊愈,但这数日想必也是在闭门静养,否则皇后等人之前如何会那般手忙脚乱?如今这主意,恐怕是皇后等人耗费了无数心神才想到,却被汤相洞若观火,也不知道数日之后情势颠倒,初愈的秦国公是否应付得下来?”
“邱御史过奖了。”汤子默淡淡道,“其实即使看破此局,我却还担心一个变故。”
“噢?”究竟是多年实质上的君臣,谷太后立刻想到,“你是说……薛畅?”
“此人去年已因太后所言秋静澜之身世,答应与这个门生断绝关系。”汤子默眯起眼,“这一年来,除了在宁颐郡主解除婚约一事上说了话,以尽师徒情谊外,确实没再管过秋静澜。不过,去年地动时,他寄予厚望的嫡孙薛弄影受了重伤,薛家如今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恐怕他为薛弄影计,会重新考虑栽培年轻的秋静澜!若他站到秋静澜那边去,有秦国公与他两人联手扶持,此事……”
谷太后沉吟了会:“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薛畅向来持中,而且,去年避暑前他设法调了那程劲回京,取代丁令仪接任翰林院学士之位,这一年来,他都在想办法栽培程家……哀家听闻,薛畅似乎看中了程家幼女为薛弄影之妻!”
“若如此就好!”以汤子默的老谋深算,听说薛畅会继续打酱油后,也不禁暗松了口气足见薛畅这位中立党魁首,给朝臣们的压力之大!
同时也意味着,汤子默的算计,压根瞒不过薛畅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就在薛家别院的僻静处,含笑询问乔装打扮而来的秋静澜:“……江十九这计划虽然立刻解决了皇后方眼下的危机,但后续却有很多麻烦,这些破绽必然瞒不过汤子默!他可说有什么解决之法?”
秋静澜一听就知道薛畅对于江崖霜的评价不低不然以薛畅的身份与资历,就算是秦国公亲自养大的嫡孙,本身没能力,也没资格让他特别过问。而且这一句询问其实也是考校与暗示秋静澜:“这小辈为师我觉得很不错,你以后可以多跟他来往,做做感情投资什么的。”
妹夫以能力入了朝中大佬的眼,秋静澜也感到欣慰,不过薛畅这么一问,他脸色却古怪起来,甚至有些忍笑的意思。
薛畅察觉到,很是好奇:“怎的?莫非此法涉及到我?但说无妨,便是些许算计,难道我还跟个孙辈计较不成?”
“……雨乡岂敢对恩师不敬?”雨乡是江崖霜的字秋静澜干咳一声,有点尴尬有点忍笑的道,“他说此事涉及到静澜声名性命,恩师断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他就不操心了!”
也就是说,江崖霜自知计划有问题,但自己大舅子横竖有薛畅这个靠山在,他也懒得再费心思,直接把麻烦丢给薛畅了!
反正薛畅是不可能看着秋静澜出事的!
“……”以薛畅的城府,闻言也不禁无语片刻,才哑然失笑,“这江十九,他祖父病着不好支使,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又假意瞪了眼秋静澜,“你明知道他算计我,竟也不拦着?”
秋静澜自然不好说当初江崖霜此举其实更有试探之意,便照着预备好的说辞,恭敬道:“静澜以为雨乡究竟年轻,兹事体大,还是得恩师庇护来得周全!”
这两个晚辈打什么主意薛畅其实很清楚,他以臣子之身,顶着二后的压力主持中立党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初入仕途的秋静澜与江崖霜虽然都算得上天资过人,自己也肯努力,终究还稚嫩。
不过到薛畅这境界,早就深谙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真谛,笑骂了几句秋静澜,便允诺:“既然如此我替你想想办法吧……也不知道你那胞妹这会在行宫里会闹到什么地步,我记得那孩子口齿可是锋利得紧!”
第四十四章 行宫激辩
薛畅猜的没错,秋曳澜这会确实正在全开毒舌模式,当着谷太后、江皇后等人的面,把况青梧骂得简直猪狗不如死有余辜这时候况青梧也已经到了,虽然说从他蓄意勾引秋金珠起就预料到了事情曝光这一天,但也没想到秋曳澜的口才如此了得,他几次想插话,愣是没找着切入点,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尴尬无比。
好容易秋曳澜说到末了:“……请两位娘娘为臣妇的堂妹做主!诛此淫獠,以清乾坤!”
况青梧还没接话呢,不争气的秋金珠先惊呼出声!
这猪队友!
秋曳澜固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禁暗自一叹!
果然谷太后立刻抓住机会:“宁泰似有话说?可是宁颐说的不对?”
被绣艳狠狠掐了把的秋金珠,到底不敢当众反对秋曳澜,忍泪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堂姐所言都是……”
“你可要想好了!”太后似笑非笑的打断,“按宁颐的意思,是要把章国公世子处死……你确定你这堂姐说的话没问题?”
“……”秋金珠面上变了颜色,下意识向不远处的情郎看去,却见况青梧也正朝自己投来悲伤一瞥,跟着收回目光,朝丹墀上拱了拱手:“两位娘娘,臣确实有负宁泰郡主,如今郡主要臣死,臣无话可说!”
他这手以退为进,对秋曳澜来说昭然若揭,却一下子乱了秋金珠的心:“怎么会这样?五姐姐不是说要救我吗?怎么会先要况郎的命?!”
就想到秋曳澜之前说过,秋仲衍是死在况时寒手里的,“五姐姐是要利用眼下的机会,逼死况郎,好给王叔报仇?!”
“怎么办?!我要是顺着五姐姐说,况郎的下场……要是不顺着五姐姐说,以五姐姐的性情,事后哪里饶得了我?!”
“母妃跟五姐姐都说况郎是骗我的,可他现在心甘情愿受死……真要骗我的话,何必承认辜负我?难道说,他有什么难处?”
她在这儿怔怔出神,旁人可没这许多闲功夫等待。
当下谷太后冷笑了一声:“宁泰,你没听见章国公世子的话么?兹事体大,你岂可不发一言、全由你堂姐代你说话?!”
向来最爱跟太后呛声的江皇后这次虽然及时赶过来给秋曳澜镇场子,不过眼下却没有出头的意思,手捧茶盏,意味深长的俯瞰着丹墀之下,很有把这次事情当成对秋曳澜的考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