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入宫已经半年了,承志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淡漠得像陌生人一样,承志倒是经常会想去见父皇,可从来没见过皇上主动踏入东宫一步,就算不喜欢师姐,也断然不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这根本不合常理,除非有什么隐情!
这个年纪的男人不可能不重视子嗣,尤其是君王,温贵妃有孕以来,皇上对她,或者说她腹中孩子更加在意了,上次承志冲撞了她的肚子,竟然让皇上龙颜大怒,差点一气之下废了太子,可见在皇上心中,承志的地位并不十分重要,至少没有想象得那么重要!
聂臻正在思虑间,承志跑了过来,邀功似地道:“小姨,你看我写好了!”
聂臻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赞道:“承志很用功,小姨很欣慰,现在你先去读《论语》第九章,等会小姨会来检查!”
说完就对思桐使了个眼色,思桐会意,跟着聂臻出来,聂臻一直不语,直到到达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太傅可是有事要问奴婢?”聪明的思桐一下子就猜出了聂臻的用意!
聂臻微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示意她坐了下来,“我的确有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找你问问!”
“可是和皇后娘娘有关?”思桐神色一凛,一语中的!
聂臻之所以找思桐而没找明珠,有自己的考虑,明珠更加单纯一些,喜怒容易写在脸上,而思桐却性子沉稳,必然知道更多关于师姐的秘密!
“既然你知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问你,皇上目前膝下只有承志一个男嗣,却为何对他几乎不闻不问,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思桐想不到聂臻会问起这件事,脸色微微震惊,“太傅何以想起来问这个?”
聂臻反问道:“师姐死因可疑,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
思桐想了一会,小心道:“奴婢斗胆,敢问太傅,皇后娘娘以前…是不是有心仪的男人?”
她说的十分艰难,让聂臻眸光瞬间沉静如水,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口气沉沉,“何出此言?”
思桐一字一顿道:“因为娘娘失*就和这件事有关!”
聂臻的心更加沉了下去,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你说下去!”
思桐左右看了看,确定房内无人,才放心道:“奴婢虽然读书少,可也知道梁山伯祝英台的故事,祝英台喜欢吟读诗书,一心想出外求学,可当时女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于是乔装成男子,上骊山书院求学,三年期间,与同来求学的梁山伯形影不离,暗暗地爱慕梁山伯,奴婢在想,当年娘娘也曾离开霍家外出求学,这两件事是不是如出一辙?”
聂臻心下微微一动,不由得赞赏道:“你果然心思敏慧!”
思桐却黯然道:“奴婢愚钝,谈不上敏慧,只是在娘娘身边伺候久了,总能看出些端倪!”
“什么端倪?”聂臻紧紧追问!
思桐语调极轻,“还是从头说起吧,皇后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因为色艺双绝,备受皇上*爱,盛极一时,没过多久,就生下了太子,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皇上年纪也不小了,龙颜大悦,朝野欢庆,娘娘被封为皇后,小皇子也被册封为太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那个时候,霍家荣*一时,无人能与其争锋,日日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娘娘位居中宫,母仪天下,是整个霍家的骄傲!”
聂臻看她脸上的绯红向往,光凭想象就能想象出来当时师姐的盛*无双!
思桐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声音开始低沉下来,“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也许是为了应这两句话,在太子三岁的时候,娘娘的境况就开始改变了,皇上就不那么*爱娘娘了!”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聂臻抬了一下眼眸,问道。
“娘娘端庄贤德,后宫无人不服,她的理想是做一代贤后,对内治理六宫,对外辅佐君王,她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皇上年轻之时曾励精图治,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之后,便开始*信一帮天师道士,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渐渐不再喜欢处理各种政务,每每见皇上不思朝政,娘娘心忧如焚,不顾违逆皇上的心意,屡屡劝谏,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还尊重娘娘的意思,表面应允,做做样子,可次数多了,皇上便开始觉得娘娘烦了,渐渐地也不怎么来皇后宫中了!”
聂臻淡淡道:“君王之爱如海浪,有高峰便有谷底,喜新厌旧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思桐笑容凉薄,叹道:“是啊,太傅是通达之人,好在娘娘失*之后,并没有自怨自艾,郁郁寡欢,在奴婢看来,她和盛*之时的表情是一样的,并没有多少变化,完全不似宫中那些骤然失*的妃嫔一样要死要活哭天抢地!”
聂臻淡笑,师姐的心性高傲,自然不是她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说到此,思桐忽然沉沉叹息,似乎隐藏着极大的惊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就算皇上不怎么*爱,也可以像如今对贤妃娘娘尊重也不错,若是没有那件事就好了!”
“什么事?”聂臻的心一跳,忽然觉得心虚起来!
“皇上明明已经许久不曾来娘娘宫中,可是有一晚春雨淅沥,皇上突然来了,而且还不让奴才通报,事后听伺候皇上的公公们,皇上是觉得冷落娘娘太久了,忽然有些歉疚,所以想补偿一下,想给娘娘一个意外的惊喜!”
聂臻不语,十指不知不觉教缠在一起,显示了内心的紧涩!
思桐的声音愈加沉闷,不忍去回忆,“可皇上早不来,晚不来,来的时候,娘娘正站在窗边,吟诵一首词!”
聂臻立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追问,“什么词,你可还记得?”
思桐一声幽叹,“怎能忘记?是晏殊的《蝶恋花》,而且娘娘不止一次在雨夜吟诵过这首词,所以奴婢记得很清楚!”
蝶恋花?聂臻的眼眸沉了下去,一首极具妙韵的词从口中徐徐而出:“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是一首思恋远方恋人的词,极为哀怨,常常可以吟诵得泪眼婆娑,“望尽天涯路”,“山长水阔知何处?”要说是思念皇上也太牵强了点,何况皇上不可能是傻子,如此明显的眷恋不可能听不出来!
思桐又道:“每次娘娘念这首词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哭,有的时候会笑,但都不许奴婢们打扰,有的时候会笑得很甜美,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点燃了华彩一样,娘娘本就貌美无双,那个时候更是如仙子一样动人,奴婢看得出,那是发自真心的笑,而不是人前的强颜欢笑,只有在那个时候,娘娘才是真正开心的,娘娘才是真性情的自己,才是为自己而活!”
四周香薰阵阵,暗影阑珊,一片静默,只有思桐的表情带着悲伤的感怀,聂臻见她不说,也不追问,只平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容,波澜不兴。
过了好一会,思桐才从走了出来,遗憾道:“娘娘真正惹恼皇上的就是那一次,她吟诵这首词的时候,眼神十分痴缠,奴婢就在娘娘身边,从未见过她对皇上有那种眼神,所以斗胆揣测,娘娘莫不是心仪他人?因为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对任何人提起,这可是十死无生的死罪,若是证据确凿,必定牵连家族!”
“那天晚上,皇上轻手轻脚地到了娘娘身后,娘娘没有料到皇上回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觉,茫然地看着窗外,吟完之后,就泪眼潸然,说了一句什么,奴婢没有听起来,模模糊糊好像是个人的名字!”
原来如此,聂臻已经全然明白,心猛地一紧,“那后来呢?”
至今想起来,思桐的身体还会害怕地颤抖,“那个雨夜,下着春雨,本应该是郎情妾意的美好,可皇上当即勃然大怒,他怒斥了一句”不知廉耻的践人“之后,没给娘娘任何争辩的机会,就一把掐住了娘娘的脖子,奴婢从未见过皇上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掐得娘娘脸都紫了,当时室内只有奴婢和太子在,奴婢吓得魂都丢了,手脚都软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能从噩梦中惊醒,再不敢寐!”
她的脸色苍白,极其不愿回忆起那晚的惨烈,十分惊恐,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眼神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聂臻等她稍稍平静之后才道:“师姐竟然一点也没有反抗吗?”
聂臻的声音轻柔,起到了安抚的作用,让思桐略微镇定下来,凝泪摇头,“没有,娘娘虽然是会武功的,可那晚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反抗,不过说句实在的,皇上才是后宫的主人,武功再好又能怎么样,能挡得住御林军吗?若是反抗,搞不好还会落得个谋逆的罪名,牵连家人,当时奴婢正在伺候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惊慌失措看错了,娘娘先是震惊,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虽然被掐得呼吸困难,面色青紫,可好像还在笑!”
在笑?聂臻倒抽了一口气,这笑必是对皇上作为一个男人的莫大讽刺,来宁国久了,也多多少少知悉了这位皇帝的细枝末节,听闻平时对政事并不十分上心,聂臻当时还在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所有的皇帝都热心政事,英明神武,难怪豫王爷常常被召进宫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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