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他记忆里总是浅淡明朗的璀璨双眸,黯淡得像此刻的天色,水光氤氲。
☆、夜剑雨回风(八)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疑惑地又将眼前情形细细打量一番,才答向蔡扬:“那些人……真是杀手?跑进绍城府衙去了!你觉得我该追进去?”
蔡扬顿时变色,噤声。
齐小观却若无其事,向下方那些凤卫挥了挥手,“咱们回去吧,崔娘子那里,还烫着几壶好酒等着咱们呢!”
若是朝颜师姐在,闻得有好酒,只怕走得最快。
明亮如珠的眼眸便黯了一黯,旋即又浮上漫不经心地笑来,转身欲要离去。
韩天遥忽唤道:“齐兄请留步!”
齐小观果然顿了身,目光从韩天遥身上扫过,向他遥遥一礼,笑道:“韩兄抱恙在身,还是先调理身子要紧!小观这几日都在绍城,待韩兄复原,小观愿随时候召!”
他当日连皇宫都敢闯,分明亦是傲视王侯的不羁性情。但韩天遥名将之后,素有声望,齐小观竟不肯失礼。
一时齐小观带人离去,韩天遥垂头看向自己衣衫,才明白齐小观不肯逗留的原因。
匆忙遇敌,他未及穿戴整齐,只在素色的中衣上披了件深色大袖衫。此时浑身被*地沾着泥水,外衫松松散着,里面的衣衫则看得出大.片的浅色绯红,——分明在打斗中震裂了部分伤口。
以他此时的狼狈,的确不宜见客,也的确必须尽快清理伤处。
转头看向小珑儿时,她竟正对着齐小观等人离开的方向发呆,忽转头发现韩天遥正看向她,便干干地笑道:“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公子,你觉得呢?”
韩天遥答道:“没看清。”
确切的说,是看不清。
小珑儿很无趣,然后才发现韩天遥狼狈的情形,吓了一跳,连忙道:“公子,我去拿伤药和干净衣服!”
蔡扬也起身告辞,“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公子了!我那边尚有些从济王府带来的上好伤药,回头遣人送来。”
韩天遥并不推脱,也不道谢,坦然道:“回头送到闻府即可。天明后我会搬闻府去。”
蔡扬笑道:“也好。此地已经暴露,难保那些人不会卷土重来。好在闻府还些人手,也不抵此地偏僻,韩公子不必太过忧心。”
韩天遥淡淡道:“我并不忧心。”
该来的总会来,忧心又有何用?若无从回避,只能迎身而上。
韩天遥换药更衣完毕,又让小珑儿打来热水敷住眼睛,卧在软榻上休息。双眼虽然还有些涩痛,看远处十分模糊,但总算恢复了部分视力。
他略略松了口气,不由又看向十一的卧房。
天色渐明,她那边却始终毫无动静。
那间卧房同样经历了好一场打斗,加上窗扇破碎大开,如今丝毫不曾收拾,难道她还能安然睡着?
☆、夜剑雨回风(九)
两名闻家高手遇害,尸体被凤卫挪到了那边厢房里,用草席盖了。小珑儿的厢房正在隔壁,如今只敢干坐在韩天遥身畔,再不敢回房去睡。
韩天遥便道:“小珑儿,去十一屋里打个地铺,先将就着睡一会儿吧!”
小珑儿最是钦服十一的勇武,闻言忙应了一声,走到十一房门前,试着推了推,发现竟未闩上,赶忙推开,走了进去。
“十一夫人!”
她小心翼翼地唤着,张望着走了进去。
然后,便听她一声惊呼。
韩天遥心不在焉地依然拿温热的手巾敷着眼睛,闻声已翻身坐起,快步奔了进去。
走得急了,牵动几处伤口,裂疼得他踉跄了下,手在门边扶了扶,脚下却丝毫不曾停留,直冲了进去。
破碎的窗扇依然洞.开。
雨虽歇,风依然呼啸着涌.入。这屋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却连淡淡的血腥味都已被酒气冲散。
十一没在床榻上,没在椅子上,却顶着头乱蓬蓬的湿发,倚着墙角坐在地上,*的怀里兀自抱着个大酒坛子,竟已烂醉如泥。
韩天遥忙过去夺开酒坛瞧时,才发现偌大一酒坛已经空了。
若他没记错,这应该是昨晚宋昀送她回来时才带回的酒。
宋昀边抱着那酒踏入芳菲院,边向十一道:“柳姑娘,这酒虽好,但还算不得绍城最好的。明日我再带你去品另一家的好酒。据说,他家有陈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只是轻易不肯取出待客。”
总是懒散冷淡的十一,居然很柔和地答他:“好呀!明日倒要去尝尝!”
十一是他韩天遥的妾,他却从不知道十一姓柳;当然,他也从未带她出去喝过酒,甚至没从没问过她买酒酿酒的钱从何而来……
韩天遥皱眉,俯身欲将她扶起,却在碰着她臂膀时,却听她痛楚地低吟一声,身体向后缩了缩。
他低头看时,虽视觉模糊,依然被自己掌心的那片通红刺了下。
忙抓过十一依然*的衣袖仔细看时,那边小珑儿已道:“公子,十一……十一夫人袖子上和地上都有血……”
“十一!”
韩天遥低喝,已有忍无可忍的怒意。
他将她拖起,丢到床上,吩咐道:“小珑儿,给她换衣裳,包扎伤口。”
小珑儿应了,忙要去收拾时,十一再三被惊动,半昏半沉之际只觉有人过来解自己衣衫,扬手一掌便击了出去。
饶是韩天遥眼捷手快,迅速将小珑儿拉开,躲过那当胸一击,小珑儿的胳膊还是被她手掌打到,顿时疼得直吸气,差点没掉下泪来。
十一觉出武者的凌锐之气,醉梦里亦警惕起来,竟强撑着坐起身来,再度击向意图靠近自己的“敌手”。
☆、夜剑雨回风(十)
韩天遥皱眉,扬手便去抓她伸过来的利爪。
十一迅速闪过,胼指击向韩天遥几处要穴……
两人一在床上,一在床下,竟然打了起来,惊得小珑儿忘了胳膊疼痛,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两人打斗。
二人都有伤在身,但十一身处的位置显然不那么有利,且醉酒后身手远不如平时利落,不一时便被韩天遥擒住双手,紧扣了压于枕上。
十一挣扎之际,受伤的臂膀已渗出更多鲜血,慢慢地濡.湿被褥。她终于因那疼痛而蹙眉,怒睁的双眸渐有了几分清醒之色。
韩天遥冷冷道:“十一,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听话,让小珑儿给你更衣上药;第二,我来服侍你更衣上药!”
十一恼怒地挣动手腕,韩天遥手边便继续加力,疼得十一低吟一声,瞪住他咬牙切齿道:“韩天遥,我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
韩天遥愠道:“你的嘴还能更毒些吗?”
“能!你恩将仇报,猫狗不如!呸,当然不如我的猫,该说猪狗不如吧?”
“……”
看着十一鄙视的眼神,韩天遥眸光愈发冷。他看不大清她的容貌,却能看出她眼底的厌烦和嫌弃。
他再问道:“你打算让小珑儿为你更衣,还是让我为你更衣?”
十一挣脱不开,愤愤片刻,终于将目光转向小珑儿。
韩天遥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此时天色更亮,他便能看出十一的右腕一圈青紫,兀自肿着,分明是旧伤。他忽忆起,小珑儿曾言,搬来的第一日,十一为他上药,他曾在剧痛之中捏伤了她的手腕。
如今再被捏上一回,旧日伤痕未褪,又该添上新的伤痕了。
他的黑眸沉了沉,转身向外走去。
十一握紧拳,忽唤道:“韩天遥!”
韩天遥顿住,却未转身。
十一道:“侮辱我的人向来死得很快!这是……最后一次!”
“哦!”
韩天遥居然漫声应了,然后迈腿,不疾不徐地向外踏去。
十一眸光灼灼如火,徒自瞪了片刻,可惜韩天遥依然像瞎了般,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踏出门槛,反手带上了门。
十一捏紧拳,气得哆嗦。
这次交锋,大醉的十一完败,而韩天遥也不过小胜一局。
第二日,闻彦果然很快闻讯赶来,一边收殓了两名侍从的尸骨,一边已安排马车过来,径接韩天遥与十一去闻府。
这一次,十一很老实,没有再横眉冷眼或语带讥讽。
因为,她伤口化脓,发烧了……
那日淋雨高烧,她醒来后便不肯服药,仗着自己一身高强武艺赶逐体内寒气,倒还能勉强支撑,甚至打起精神来与宋昀出去游玩散心;可这晚再次冒雨打斗受伤,更兼心绪烦乱,裹着湿衣裳在地上大醉半夜,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她便是再怎么恼恨韩天遥忘恩负义,拖着伤病之躯也没法找他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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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剑雨回风(十一)
闻彦明知十一身份不同,眼见她生病,再不敢怠慢,急急延医抓药。
闻家世代为将,到闻彦这一代依然兴盛,其兄闻博现在兵部为官,闻彦亦挂着地方上的闲职,府第自然不是宋昀那样的山野竹楼所能比拟。十一既被当作贵客,病中侍奉的人自然不少,那边一发现十一随手就将端来的药泼了,早已飞奔过去告诉闻彦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