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我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现在还是要说,五天之后,大军就要出发了。”
“好。”林妙香抽回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天下大势,不外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为何这么在意,当初你让我率兵攻打北冥时也没见你有所犹豫,要知道,这一次,无论你心里究竟作何决定,都不可能改变这一场战争。”
“我说了我知道了。”林妙香砰的把门关上。但凤持清的手往前一伸,卡在了门缝中间。林妙香吓了一跳。松开关门的手,凤持清手上一用力,将门推开。人便横行霸道闯进来。
“疯子。”林妙香不用看,也知道他的手肯定是又红又肿,有些无可奈何地骂道。
“我发疯了也是因为你。”凤持清忽然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我只想让你知道。南下进兵,已是势在必行之事,你要做的是接受,而不是为此烦恼。”
红若火焰的木门。薄如蝉翼的窗纸。
窗纸上有零散花瓣舞动的影子。
林妙香深呼吸,谨慎而缓慢地转移视线,凝视他的双眸。“我担忧的不是南下之事,而是。你为何与桃夭搅在了一起。”
凤持清显然十分震惊,抬着她下巴的手都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又无力地合上,反反复复数次,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林妙香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神却十分冷冽,“告诉我。”
“因为……因为这一次计划,是姜秋客实施的,所有的人,都是听他指挥。”凤持清扭头看着别处,不敢再看林妙香的眼睛。
窗外,桂花飘香。
林妙香笑了,只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那么,你呢,你也是受他指挥为他所用的么?”
“没有。绝对没有。”凤持清俨然道,“我既然知道你和他有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与他联手,相信我,香香。”
林妙香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子,“既然如此,那么你曾经告诉我,你攻下南王朝是为了筹集力量,杀了姜秋客,为我父亲报仇,恐怕也是假的吧。”
凤持清低下了头,手垂了下来。
林妙香又轻声开口,“告诉我,持清,你想要的,其实是不是这天下?”
凤持清惊讶地抬头,半晌,艰难地道,“嗯。”
林妙香没有说话。
凤持清肩头的桂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飘入鼻间,沁人心脾。“香香,我……”
“不必多说了,你想要的,我都会尽我的全力给你。好男儿志在四方,想要天下,理所当然,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将江山用来哄一个女孩子开心的大男孩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林妙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凤持清的脸,却越来越白。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这几日要尽早把伤治好,免得耽误了南下之行。所以,南下之前,你不用来找我了。”林妙香挥挥手,转过身,不再看他。
“……既然如此,早点休息。”凤持清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又看了她许久,退了出去。
身后,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林妙香如梦初醒一般,笑容碎在了脸上。
她往床边走去,脚下绊倒了桌下腿,踉跄了半步,勉勉强强地稳住身子,撩起纱幔,扑倒在了床上。白色的长发散乱开来,铺了一床。
一个天下,万里江山,无尽*,让多少人,都渐渐变了……
深夜。
灯笼映着火光。
皇宫深处,无星无月。院中坐了两个人,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桂花落地的声音。
夕照一袭鹅黄轻衫,眼神如醉,娇艳的脸在一旁红灯笼发出的光下,映衬下明艳莫名,手上懒懒地勾了半壶酒,斜眼朝着身后一脸麻木的沈千山看去。
“信。”她用另一只手去轻抚沈千山的脸,整个人都倚在了他的怀中,“白日里,林妙香那丫头居然说出你是他哥哥的话,我知道,她是想激怒我,让我杀了她。”
沈千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夕照轻吻著他脸颊,道,“凤持清也是个傻子,居然没有发现林妙香眼里的死意。在他眼里,林妙香对夜重放不下,是因为爱。他怎么会知道,其实,是愧疚,亲手伤了最重要的人的愧疚。”
“她想要救出自己的母亲,但又不想攻打南王朝。她想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又不能不还欠凤持清的情义,所以她苦恼,挣扎,痛苦,也绝望。”
夕照的脸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却带着森然的冷意,“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杀了她,也许她会更快乐。可是,我不会。虽然我恨不得她死,但我更恨不得,她在水深火热中活着。”
“哥哥?哼。”夕照的笑容很冷,声音低了下去,“信,不要怕,你不是。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
夕照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对沈千山勾了勾手,“过来,吻我。”
沈千山探过头来。
夕照微笑,主动地迎上了他的唇。
耳鬓厮磨,疯狂相吻。
天很黑,地很广。
没有人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林妙香,弯下了身,忍不住干呕起来,身子冰凉,浑身颤抖,脸色,近乎土色。
她裹紧了外套,火光映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泛着浓浓的厌恶和憎恨。
院中的人,一个,是她的妹妹,另一个,是她的哥哥。
天气极冷,在枯叶中踩过,脚下不断传来枯叶碎裂的声音,清脆却又沙哑。
林妙香垂头,缓慢地踱步。
有稳而轻的脚步声靠近。很熟悉,林妙香的眉头却皱得更深,直到来人走近,她才有些猝不及防地回头,看着他。
凤持清的面容几乎隐没在黑暗中。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林妙香淡淡地道,“既然南行的大军不日后也将出发,我想先行离开。顺路,也好去一个地方。”
“何处?”凤持清的紫衣在夜色里看上去有点暗沉,反而衬托得他的脸,愈加透白。
“安宁村,古寺。”
凤持清皱了皱眉,“我跟你去。”
林妙香拢了拢颈边的外套,转过了身。
“随你。”
一缕薄光,洒在青山间。
已是破晓时分,山间景物隐隐可见。
安宁村口,几盏旧灯笼随着风,摇来晃去,颤巍巍的,像快是要破碎了一般。
两匹黑色的骏马嘶叫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而去,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前夜里没有月亮,只有些稀稀落落的星子。凤持清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有种不安的感觉。前方的身影急急忙忙地往前奔去,他狠狠一鞭子打在了马背上,追了过去。
一弯溪水里,莲花已经枯了。
夏日娇荷,田田碧叶,此时焉焉地匍匐在水面。林妙香胯下的马扬着前蹄,跳了进去,溅起高高的水花,枯萎的荷花,被一脚踩进了水中。
马儿嘶叫了继续往上山上走去,看得出来,骑马的人心里十分焦躁。
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明明已是深秋,山上的树却绿得让人心惊。不多久,前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奔着古寺而去。
清晨时分,寺前空无一人,清冷的晨光薄薄地铺了一层,隐隐能看见古寺左边的那棵老树,树上,挂满了鲜红的丝带。
一瞬间林妙香有些恍惚,仿佛是当日在这寺中前殿,在佛前求了一支签,彼时夜重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痛楚,像是要燃烧起来的痛楚。
但她没有回头。
林妙香慢慢走了过去。一路从皇城狂奔到现在,过了几条河,翻了几座山,都已既不真切,只是衣服的下摆都已经被晨间的露水浸湿,她却仿佛没有察觉一样。(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无情
北方汴京,林妙香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肮脏的,丑陋的*,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就连呼吸,都显得浑浊不堪。
她想去安宁村,想去看看那个刻着情义二字的大门。
她曾经站在那扇石门之下,似笑非笑地对夜重说到,“你给的宝剑是情,在一起的决心是义。”
如果一切重头来过,她想要告诉他,在一起的决心,才是情。
可惜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南下进兵正如凤持清所说,势在必行,她没有丝毫退路。
她告诉自己,坚强一点,勇敢一点,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活到现在,不过二十出头,生命漫长,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忘记那个人。
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哭。
她想起夜重空漠的脸,眼神幽深,唇角紧抿。他杀了很多人,做错很多事,身上沾满血污,一生都活在罪恶之中,但是,他的笑,很清澈。
她放不下他。
“这里是……”凤持清的脸在黯淡的晓星和树叶掩映上,看起来很瘦削,也很憔悴,他跟在林妙香的身边,抬头看向了那颗古树。
“月老树。”林妙香轻轻地笑了笑,笑得如同星光轻淡,“听说,只要用红丝带写上你心里那个人的名字,三生三世,你们便可不离不弃。”
凤持清皱了皱眉,“你相信三生三世?”
“不信。”林妙香摇头,“但我那日,还是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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