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秋意扑入屋内,丝丝凉风卷进,袭在人的肌肤上,沁凉地有些冷。
看花打了个哆嗦,拱了拱小脑袋,埋进覃逆怀中,换了个温暖的睡姿。
花满楼却站在窗口,秋风吹得他衣衫微微起伏,越发显得他整个人单薄、寂寥,竟似有着无穷的心事。
覃逆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满楼。
花满楼总是笑着,总是愉快的,就像温煦的阳光,给人温暖,给人包容,他的身上总是洋溢着生命的快乐。
可是,自从京城相会,花满楼的身上便有什么东西变了,就连他的笑容,都染上了朦胧的阴影。
“花满楼。”
覃逆平静的声音仿佛冲淡了花满楼身上的寂寥。
他转过身,背对着窗口,慢慢道:“我在去京城的路上昏迷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应该很美,有花香,有鸟语,还有小桥流水的声音。在那里,我碰到了孙秀青和石秀雪。”
覃逆道:“应该?”
花满楼轻轻道:“应该。那本该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一个给人快乐的地方。可是,我碰到的孙秀青和石秀雪却不再是两个愉快的女孩子。我感觉到了孙秀青身上的怨恨,也听到了石秀雪哭声中的悲凉和绝望。后来,我知道了孙秀青杀了石秀雪,为了一把剑、一本剑谱。可是,她本不该是这样的女孩,本不该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被秋意的悲凉所染。
覃逆看着他,缓缓站起身,也走到窗口,抬头看着外面如墨的夜色,表情是一贯地古井无波,但她的声音却轻而平静,道:“看来,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美丽的地方。”
一个能让花满楼的笑容染上阴影的地方,又岂会美丽?
覃逆知道花满楼还有很多东西没说,例如,他是如何昏迷的,又是如何出来的,他遭遇了什么。但既然他没有说,她便也不问。
喝完茶,花满楼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他本是聪明开怀之人,纵然有再大的挫折和痛苦,他也能走出来。特别是,这里是百花楼,他的家。
人回到家里,总是要比在其他地方心情要好一些的。
覃逆也回到了家里,抱着她的看花狗狗,并从花满楼那里打包来的一包干菊花,顺便,把罗奶奶留给她的樱桃分了一半给花满楼。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总之现在,覃捕快已经把看花放进窝里,自己毫无压力地钻进暖暖温馨的被窝,眼睛一闭,美美地一觉好眠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覃逆就爬起来,去王婶的豆腐铺排队买了一碗她惦念许久已经在皇上面前挂上号的一文钱豆浆,喝完便准时去衙门点卯上班。顺便,把检讨书递到了王捕头面前。
王捕头瞪大了眼睛,抖着手拿起面前的检讨书,逐字逐句读完,发现没有剑神大人的名字,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谁料,这口气还没喘完,确切的说,刚喘了一半。他家得力干将覃逆童鞋一句话就把他又踹回了地狱——
“我被西门吹雪追杀了大半个月,生命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请求保护。”
“咳咳。”王捕头被自己的一口气噎到了,咳了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盯着眼前的美女捕快,面容扭曲,表情五颜六色地变化。
终于,慢慢涨了胆子的捕头大人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衙门不管私事。小两口吵架自己回家关门解决去!”
娘的,你一挡下西门吹雪的剑,还逮住了白云城主叶孤城的绝顶高手,还要人保护?
谁保护谁啊?!
于是乎,“申请保护”的覃捕快就这样被自家难得吃了熊心豹胆的上司吼出了衙门。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思考了两秒钟,决定做为一个好捕快应当听从领导的命令。
回家私了。
鉴于剑神大人目前身在万梅山庄,相隔千里,两地分居,于是,覃捕快所能采用的最便利的方法,只有——
飞鸽传书!
于是乎,两天后,身在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收到自家女朋友千里传书一封,上书两个大字——
和解。
剑神大人冷冷一笑,转身便进了书房。
又两天后,永和街的覃捕快门前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棱降落,捎带腿绑书信一封。
展开一看——
空白一片,一点墨迹都没有。
覃逆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这封千里迢迢,历经艰难险阻,翻越千山万水空运过来无字天书,半响,端来一盆水,往里一放。
湿透了!
覃逆赶紧把它拎出来,在阳光下暴晒一天。小火一点,呼啦啦,烧成灰了。
于是乎,覃捕快拎着鸽子回信道:“信纸走水,请重寄。”
直到鸽子扑棱棱飞走,覃逆突然想起,哎呀,忘了问怎么让字显形了。
再两天后,鸽子艰难地飞回来了,脚上附带一小包裹,内藏——万梅山庄出产空白纸张一叠。
花满楼摸着手边的一叠空白纸张,脸上掩不住笑,道:“所以,你就来我这儿了?”
覃逆点头,面无表情地道:“水淹、火烧都没用。”
花满楼忍俊不禁,道:“自然不会有用。它本来便是空白的。”
覃逆一愣,使劲眨了眨眼睛,“不是隐了字迹吗?”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花满楼笑道:“不是。”
于是,覃捕快在花满楼的低笑声中回信:“房款已还,家有余财,不缺买纸钱。”
又两天后,覃捕快家门被敲响,来者不是信鸽,却是万梅山庄的属下,送上包裹一只。打开一看——
猪脑一包。
覃逆直接拎着猪脑去了百花楼。
花满楼正在跟小看花交流感情,听到她来,便漾开了笑容,待听说西门吹雪直接送了包“猪脑”过来,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所以,空白纸张的意思其实就是叫我自己写悔过书?”覃逆道。
花满楼顿了一下,道:“算是吧。确切地说,应该是和解的条件。”
覃逆立刻回信,“职责所在,杀人犯法,理当被逮。”
两天后,辛苦的鸽子小姐狼狈飞回,一身鸽毛零零落落,仿佛经过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危难,附带鸽子腿上——
被剑气劈开的崭新信纸两截。
很好,这回不用花满楼帮忙翻译了。
毫无疑问,和解告吹。
唯一的收获是,累惨鸽子一只。
顺道,覃逆童鞋终于可以跟她家西门“心有灵犀”,不用劳烦花满楼帮她翻译情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1
夜半。
紫禁重地。
各处的灯火早已熄灭,南书房却依然灯烛闪烁。
宫人轻手轻脚地剪去烛芯,默默地退了出去,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茶,也已添了第二盏。
坐于案前的人却始终没有抬头,灯烛闪烁间照出天子明灭难辩的脸,看不清脸色,是什么让这大明的主人三更还未就寝?是琐事繁忙?还是余孽未清?亦或是……
“你来了。”
一阵微风拂过,烛火摇曳了几下才慢慢和缓。
朱笔一顿,皇帝却抬起了头,脸色平静难测,目光看向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片阴影,本该只有一片阴影的。但此刻,却有一个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一个人从空无一人的角落里走出,这本是件奇怪的事,更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没有向皇帝行礼,但,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皇帝竟然没有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奇怪的。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来人懒洋洋地走到御案旁,随手拿了个杯子,自己从皇帝御用的茶杯中倒了杯茶,自饮自浊。
皇帝竟然没有愠怒,也没有阻止,只是放下朱笔,平静地看着来人。
半响,来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轻轻道:“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茶水,只剩下半杯,摇晃间水光粼粼,却未曾映出来人笑盈盈的脸上真正的神色。
皇帝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沉沉夜色,静默许久,才低沉地道:“我本是不知的,现下却已知道了。”
来人轻笑一声,放下茶杯,道:“既如此,我走了。”说完,便转身朝来时的角落走去,只是,半途却又脚步一顿,也看向窗外,视线穿透浓浓夜色看向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