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大人重点是不是偏了啊……”
“什么意思?”
杨夙掩口轻咳,笑意之中似有一丝揶揄:“我方才说‘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按照常理,大人应当问我‘这样是哪样’才对。”
……也对。那么我就从善如流,“这样是哪样?”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施施然飘走了。
我残念地僵在原地,原以为此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不正经的,不过……我轻轻念了声那个名字,抬头眺望明媚的晴空,心中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
东宫外,戍守的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我多次试图靠近,却连上台阶的机会都没有,每每都被他们铁面无私地挡在外面,得到的总是这句话:“皇上有令,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东宫,尤其是戚大人!”
尤其是我……为什么尤其是我?
我决定采用迂回战术,遂埋伏(?)在东宫外的花丛中静候时机。不多时,小安子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像是要往伙房去。我拾起一枚小石子向他扔去,不幸砸中了他的脑袋……==#
他待要张口开骂,忽然发现了我的存在,一溜烟地小跑过来,道:“戚大人,您为什么蹲在这里?”
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示意他也蹲下,问道:“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
小安子叹了口气,泫然欲泪道:“太子殿下一夜没睡,一直蹲在墙角画圈圈。不过还好,皇上虽然生气,却也没亏待殿下,吃穿用度还是一样不少,所以您也不用太担心。”
画圈圈……我嘴角一阵抽搐,这货怎么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呢?哪怕是哭天抢地喊几声冤枉,制造点动静让皇上知道也是好的啊!
“小安子,你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我弄进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殿下说。”我这么跟他商量。
小安子为难道:“这个恐怕很难,昨天夜里皇后娘娘来过一次,也被拦在了外面。皇上说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尤其是您。”
“哎,我知道。这样吧,你去帮我拿一套太监的衣服,我佯装成伙房的人跟你混进去,说几句就行,不用太久。”我见他仍有迟疑,便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郑重道:“小安子,太子殿下能不能洗刷冤屈就看你的了!”
小安子两眼一闭,从容就义。
☆、第20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4)
小安子两眼一闭,从容就义。
他很快便搞来了一套太监服,我躲进伙房的隔间,麻利地换上,一面整理衣襟一面问他:“我这样看起来如何?会被认出来吗?”
他上下打量我,绿豆小眼眨巴了几次,什么话都没说,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竟端着一口锅回来,递到我面前,认真道:“再抹一斤锅底灰!”
我:“……”
***
我进到东宫时,傅谅那货还蹲在墙角画着圈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幽怨悲哀的气场,简直教人无法直视。
我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他扭头看我,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没反应过来我是谁。我见他没动,便也僵立着不敢动。就这般彼此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他的眸中忽然流光溢彩,旋即腾地站起身,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额间青筋一阵乱跳,该哭的时候不哭,现在对着我嚎有什么用!
我慈爱抚摸着他的脑袋,他登时哭得更凶了,边哭边问:“玉琼,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黑?”
“这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清清嗓子,微笑道:“殿下,您先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微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您的,时间不多啊。您若是再这样嚎下去,待会儿一个不幸把皇上引了过来,非但您没办法沉冤得雪,连微臣也要跟着遭殃!”
傅谅抬起朦胧的泪眼将我望了望,抽抽嗒嗒道:“嘤嘤,那你要怎么帮我?”
我嫌弃地将他推开,他挨过来,我又推开,他又挨过来……就这么来回拉锯了不下十次,好吧,他赢了。
我直接进入正题,“您先告诉我,您昨天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跟汉王动手?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比如……狂躁?”
傅谅猛地一拍大腿,道:“有哎!说起来……”他摸了摸下巴,剑眉微蹙,认真回忆道:“那时候我好像是喝多了,觉得头昏脑涨、浑身发热,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于是就想到湖边上醒醒酒,然后傅辰过来同我说话,我当时不知为何特别烦躁,身体里面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根本听不清他讲什么,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你和父皇,还有好多人都在……”
错不了,傅谅的描述与服下五石散后的症状完全一致。我思量一瞬,又问:“您昨晚上喝的什么酒?都跟谁喝了?喝酒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昨晚我心情不好,没有跟任何人喝酒。”说着,他作小媳妇儿状瞥我一眼,继续道:“我记得昨晚的宴酒有桑落酒和竹叶青两种,我喝的是桑落酒,按照我的酒量,喝上三五斤不成问题,可昨晚我才喝了不到两斤就不行了。再者说,即便果真是喝多了,我酒品也是很好的,喝醉了只是睡觉,绝不会做出动手打人这么暴力的事。总之就是太奇怪了,难道……我被人阴了?”
“您不会刚猜到您被人阴了吧?”我扶额,默默地腹诽:这货这般缺心眼竟还能在太子之位上安然无恙地长到这么高这么大,也不知该说是先帝在天有灵,还是说他天生命硬。
“是谁?”傅谅登时怒目圆睁,“是守财奴吗?”
“哎哎,小点声儿!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别瞎嚷嚷!”我叹了口气,道:“微臣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但他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今日称病没来上朝,皇上仍在气头上,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殿下,您先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仍是气鼓鼓的样子,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等我出去了一定要他好看!”
“先别说这些,殿下,您昨天穿的衣服还在吗?”
他指了指自己,“就是这件啊。”
“快扒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他双手护胸,瞪着一双泪光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我,那形容好似良家妇女遭到了调戏,惊慌之中若带几分无辜,真真是我见犹怜。
我简直被他气笑了,扶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脑子里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让您脱个外套而已,这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那么多守卫,我好不容易混进来,我除了帮您还能做什么?非礼?逼|奸?”
他撇了撇嘴,“哦”了声,默默地开始脱外套。小安子在一旁竭力忍笑,表情十分扭曲,整张脸憋得通红。傅谅龇牙咧嘴地吓唬他,他立即肃颜站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我扑哧一声笑了,傅谅也跟着嘿嘿笑了,将衣服交到我手上,谄笑道:“玉琼,衣服。”
我三下五除二将那衣服包裹好,塞进空食盒,复叮嘱他道:“您记住,这几日没事做的时候就多哭几声,制造点动静,千万不要再悄无声息地画圈圈了,您就算把东宫的地画穿了都没用!不论谁来看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喊冤,一口咬定您是被人陷害的,明白吗?”
很显然,元皇后既然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便不会毫无作为。昨天她被拦在外面,势必会直接找皇上求情。毕竟突厥使臣还在宫里,皇上怎么也得给突厥王几分薄面,若我没猜错,她不就之后便能拿到皇上的特许通牒,进来看望傅谅。
傅谅满口答应,又好奇道:“玉琼,你拿了我的衣服就能为我洗刷冤屈吗?”
我暗自掂量一瞬,以为先不告诉他为妥,他素来咋咋呼呼,说不好什么时候嘴一漏就说出去了,届时打了草惊了蛇,恐怕便没那么容易查出真相了。
我胡乱地敷衍了几句,便说:“行了,微臣要走了,您记住微臣的话。”
他拽住我的衣袖,弱弱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我这么跟他说:“殿下,微臣进来一趟十分不容易,恐怕最近没有机会再来看您了。但是,您若配合得好,皇上早日放您出去,届时一切恢复正常,微臣还能陪您逛夜市。”
傅谅眼前一亮,连连道好,哈哈笑道:“玉琼,你放心,我肯定认真喊冤,每天早中晚三次,一次不少!”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提起食盒随小安子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厢前脚将将踏出东宫大门,便听见一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小安子忙拉着我退避到一旁的小道上跪下,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只见凤辇停在东宫门前,元皇后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步下辇车,一袭明黄色蚕衣宫装尽显雍容。
虽已近不惑之年,她却依然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仿佛岁月不曾再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转身对宫婢说了句什么,神色颇有些憔悴,大约是因傅谅的事而忧心。
三年过去了,她倒是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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