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并没有答我,快速解开包裹,将一大包黑黢黢的块状物倒进铁盆中。半晌,似是喃喃自语道:“玉琼想你爹爹了?娘也很想他呢……不过没关系,很快,很快我们便能见到他了……”她缓缓端起烛台,暖黄的烛光摇曳跳动,映着她苍白而凄惶的容颜。她抿唇微笑,笑容里带着苦涩,一颗颗晶莹自眼角滑落。
不知何故,我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恐慌,“娘……”
半晌之后,她将烛台扔进铁盆里。那些黑块很快便烧了起来,黑烟冉冉升腾,空气中满是刺鼻的气味。
“好臭!”我捂着鼻子大叫,“这是什么!”
“小点声!”她皱了下眉,旋即又柔笑道:“你不是冷吗,娘烧炭给你取暖啊。”
我捂住嘴巴,懵懂地点点头。彼时我根本不知道烧炭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屋里确实暖和了不少。
娘亲又盯着炭盆看了良久,复将屋内其余烛火尽数吹灭,和衣躺到我身旁,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挣扎着抬头望她,却发现她已是满脸泪水,忙伸手替她擦拭,“娘,你怎么哭了?”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道:“别说话,乖乖睡觉,一觉起来就能见到你爹了。今□□陪一起你睡,好吗?”
我欢喜道:“好,我要见爹爹!”
“睡吧。”她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在我耳畔哼唱我最爱的歌谣。
之后,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娘亲的身体渐渐从暖热变得冰凉。她始终将我紧紧按在怀里,我想要挣开,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我想呼喊,喉咙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脑袋痛得像是被人劈开那般,几乎就要窒息。
耳畔一直有敲门声、呼喊声、哭泣声,总不得安宁,直至……
“戚大人,您醒了?”
我睁开眼睛,后背仍是火辣辣的疼,宛如被扒掉了一层皮。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灌了浆糊一般,太阳穴隐隐地抽痛着。
我艰难地动了动早已僵掉的胳膊,发觉自己脸朝地背朝天,呈癞□□状趴在榻上。小安子蹲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
我骇了一跳,道:“小安子,你你你蹲在那儿做什么?”
见我醒来,他先是一喜,紧接着面色一沉,好似要哭出来,“哎哟大人,您终于醒了,您可知您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高烧不退,伤口也化了脓。太医院院使连夜赶来,殿下都快急疯了,放话说若是医不好您,要太医提头来见!您……现在感觉如何?”
三天三夜……
我微微一愣,半晌,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猎熊大赛那日,傅谅引来了一只发了狂的黑熊,我在接应他时不慎被黑熊抓伤了背部。危急关头,反倒是傅谅挺身救我,将我护在身下,只不过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昏过去了……
背上的痛太过凶猛剧烈,几乎掩盖了其他一切知觉。我摇头,道:“我没什么大碍。太子殿下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殿下伤得也不轻呢!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整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把奴才给吓死了!”小安子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口,叹息一声,道:“好在殿下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昨日已能下地活动了。”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没事便好。小安子,你起来说话吧。”
小安子“哦”一声,依言站了起来
。
我梗着脖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我此刻的姿势决定了我只能跟不高于床榻的人说话,说:“算了,你还是蹲下吧。”
他又蹲下。
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你怎么不在殿下身边伺候,却跑我这里来了?”
“殿下说您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照料,他不放心,便让奴才过来守着,有什么事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他。”
听罢,我不禁万分动容,一时间,感动、愧疚、担忧……数种滋味陈杂心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安子觑了觑我的脸色,干笑道:“戚大人,不管怎么说,您醒了便好。奴才这就去告知殿下,顺便宣太医过来给您瞧瞧。”语毕,不待我回答,一溜烟地跑走了。
☆、第11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5)
不多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厢傅谅一面嚷嚷着我的名字,一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玉琼,你终于醒了!”他拄着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榻边,小安子狗腿地端来一张软凳,扶他坐下。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复拍着胸口,喜笑颜开道:“哎,好像退烧了,真是太好啦!这几天担心死我了,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可教我如何是好呀!”
太医院院使手提药箱紧随其后,见此情形颇为尴尬,立马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低下头,目光坚定地盯着地面,好像不把地盯出一个洞来誓不罢休。
我无奈地扶额,深深感到对于傅谅,我还是相见不如怀念,不要见的好!
但想到他舍身救我,心里又涌起一小股感动,遂笑道:“多谢殿下挂心,微臣已经没事了,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休养几日便会好的。殿下,您怎么样?”
他满不在乎地挥手,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我皮糙肉厚,伤惯了,没关系,休养几日便会好的。”
……太有自知之明了。我一噎,竟无言以对。
这货行事荒唐,时常犯错,有时错得离谱,皇上气极了便会赏他几顿板子。再加上一些意外,比如藏在矮林里不幸被我射中,受伤于他而言倒真是家常便饭。
我虽在心里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然,外人面前,怎么也得装一装,遂板起脸正色道:“殿下乃是一国储君,金枝玉叶,怎可妄自菲薄说什么皮糙肉厚?”说着,我看了一眼呆立在帐门口的太医院院使,清清嗓子道:“院使大人,本官的伤便有劳您了。”
傅谅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太医院院使听到自己被点名,忙上前查探我背部的伤势,复为我号脉,忙了许久,道:“戚大人,您背上的脓血暂时还不能清理,疼是肯定的,劳您再忍耐两天。下官稍后再开两剂药方,一剂内服,一剂熬至膏状外敷。倘若今晚不发烧,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笑道:“多谢院使大人。”
太医院院使开罢药方,同小安子一道下去了。
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我与傅谅两人。他单手托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仿佛若有所思。我被他看得颇不自在,轻咳一声,问道:“殿下,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惹怒那只黑熊?”
他一怔,面上浮起一丝困惑,道:“说来也奇怪,那日我进到矮林没多久便发现了这只黑熊,起初它正在休眠,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与几名护卫商量之后,以为活捉为好,便决定先将它围起来,用西洋火枪伤其腿部,限制它的活动能力,再用铁索将它捆住。谁知道,我们刚靠近它一丈内,它便发了疯似的攻击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它为什么只攻击我一个人?我向它开火,可它好像根本不怕,连汗血宝马都被它咬死了。两名护卫当场被它拍晕,我当时已伤得不轻,好不容易骑着他们的马逃出来,谁知那黑熊仍不罢休……真真是太蹊跷了!”
“您的汗血宝马被黑熊咬死了?”
“对啊,哎,真可惜。”傅谅抚襟,长吁短叹道:“那可是一匹难得的好马,我本想将它带回东宫好生驯养,谁知道竟出了这等意外,真是有缘无分啊。等下,重点是不是偏了……”
“咳咳,”心中略定,我轻咳一声,将重点拉了回来,“您当真没有惹怒黑熊?”
他肯定道:“当然没有,我连碰都不曾碰到它。按理说不该这样,我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黑熊。”
“呃,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回来便好……”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叹息道:“受伤算不得什么,若您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微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怎么能怪你呢?也许是我运道不佳,那只黑熊原本就有疯病。哎,来之前我还说要拔下头筹的,这下好,非但自己挂了彩,还连累你也受伤。出了这么大的事,春猎临时取消了,父皇说,待你我伤势稳定便拔营回京。”他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半晌,一边对手指一边说:“玉琼,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心里有些难受,佯装嗔怒道:“真是傻瓜。”
这货果然当真了,越发垂头丧气。
我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傻瓜,谢谢你呀!”
他一愣,“啊?”
我郑重道:“不要丧气,春猎取消并没什么了不得,五个月之后又是秋猎,你想要赢多得是机会,总不可能每次都会意外吧。谢谢你挺身保护我,我很感动。”
“你、你怎么……”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傅谅抓耳挠腮,极不自然地干笑道:“玉琼,你怎么忽然这么见外,我、我都不习惯了,快别这样……”
“好的,那我不谢了。”我从善如流,“微臣给您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您救微臣也是应该的,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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