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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 出版完结+番外 (侧侧轻寒)


他稍一回想,点头说:“是的,结着紫色同心结。”
黄梓瑕肯定道:“玫瑰紫色。”
“然后蘼芜送了早点过来,但你说,反正这个时间稍显尴尬了,干脆多拿点吃的,我们连中饭一起用了吧。”
“用餐完毕是辰时两刻了。我们到花园中摘梅花。到午末时,我祖母与叔父便过来了。”
“是,我终究是外人,所以便避开了。然后我经过晴园时,刚好遇到几位朋友,被拉到那边谈天论道,到傍晚时一群人一起到杏花庄用饭,回到家已是二更,早已宵禁。被灌了太多酒,还遇上了巡逻士兵,所幸他们都认识我,还送我回了家门。”
黄梓瑕在地上灰尘之中一一刻画着,梳理着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禹宣坐在灶前,默然凝望着她,就像之前那么多次,他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认真仔细推算案情。纤长的睫毛覆盖在晶亮眼眸之上,却难以遮掩那种锐利明亮的目光。
那目光陡然一转,望向他的面容。禹宣这才恍然惊觉,这不是往昔,不是当年了。那一场永远改变了他们人生轨迹的剧变之后,他们坐在这个寺庙的后方,依稀仿佛还在昨日,却分明的,都已经回不去了。

第132章与君采薇(1)

黄梓瑕用簪子将那日的所有行程都筛了一遍,然后将簪子擦干净,慢慢地将插回到银簪之中去,说:“这么看来,你那日的行程,比我清楚许多。而我从午时到第二日的早上,常常都是我独自一人,要找一个证明人也难。”
禹宣垂眼不说话。
“看来,我的嫌疑,真的很大……”她默然说着,咬着下唇站起来,用脚将地上所画的一切都抹掉。
禹宣缓缓地说:“所有人当中,最大的一个。”
黄梓瑕看着地上那一片被她抹去的灰烬,沉默许久,才说:“即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即使连你也认定我是凶手,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无论如何,黄梓瑕,清白无辜。我爹娘、兄长、祖母、叔父,都能安心在地下瞑目!”
一锅薯药鸡汤已经炖好,香气四溢。
她洗干净了木碗,舀了满满一碗,端到旁殿去。
禹宣在她身后说:“我先回去了。”
黄梓瑕回头看他,默然无语。
他凝望着她,他站在阴暗的灶间,而她站在明亮的廊下,日光刺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他一双眼睛,如当年一样,水银中养着两丸黑曜石,清楚分明。
他说:“你如今还要照顾受伤的夔王,我在你们左右多有不便,不多打扰了。”
她垂下眼,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禹宣愕然睁大眼,几步跨出暗黑的屋内,问:“你……现在和我一起走了,你不管夔王了?”
她默然捧着那碗汤看着他,说:“我是说,你要不要稍待几日,等夔王身体好些了,我们……三人一起走。”
他眼中的那点明亮消失了,将脸转了过去,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说:“我与夔王素无瓜葛,而且你也知道我出身卑贱,不敢与这些人相攀。”
黄梓瑕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反应这样激烈,微微一怔。
他看着她诧异的模样,忽然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我与同昌公主……并没有什么。”
黄梓瑕点点头,想问一问其他的,但终究还是抿住了嘴,垂下眼睫转过身。
却听到他又低声说:“和你,和他,和谁也没有瓜葛。”
她终于忍不住,问:“郭淑妃呢?”
他愕然,猛抬头看她。
她话已出口,也不懊恼,只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禹宣惊诧之极,嗫嚅许久,才说:“是……她曾给我写过一封信,里面提到这句诗。然而我与她,确实没有关系。”
黄梓瑕低声说:“我也信你不会随意与人交往。”
“我当时被暂聘为国子监学正,与同昌公主和郭淑妃相遇于三月三日踏春之时。急雨忽来,她们避雨不及,又没带伞,几个侍女便将外衣解下为她们挡雨。我当时路过,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便将自己手中的伞送给了她们……”他说着,轻轻一声叹息,“谁知几日后,在我讲学的时候,同昌公主忽然出现了……”
侍卫们排开所有学子,同昌公主带着几个侍女,直接走到第一排的位置,只瞟了坐在那里的学生一眼,他们便赶紧收拾了书本跑到后面去了。
而同昌公主旁若无人,径自在首排坐下了。
宁静的学堂上忽然闯入侍卫侍女,还有个公主托腮坐在第一排听讲,禹宣难免停下了讲课,问:“诸位不告而来,有何贵干?”
同昌公主含笑打量着他,那笑意,含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禹学正,你忘记我啦?”
他看着她身后几个侍女的装束,这才想起当时借了雨伞的那个女子。
国子监祭酒苦着一张脸进来,向着她赔不是:“国子监什么人得罪了公主殿下,请殿下示下,我等一定秉公直断,使公主满意。”
“是吗?”同昌公主一双明锐的凤眼在禹宣身上一轮,转到了谷祭酒的身上,一双手却抬起来,直指着禹宣,唇角一丝奇异的笑容,“就是这个人,忒让人讨厌了。”
谷祭酒愕然,说:“他是蜀郡举人,刚到京城,不过担任学正几日,主讲《周礼》杂说,何时竟得罪了公主?”
“你说呢?”她站起身,绕着禹宣走了一圈,打量着他站得笔直的身躯,脸上的笑意忽然促狭起来,“我近日也想学《周礼》,可恨找了几个学究个个都是老头子,让人看见了连书都懒得翻开。而你们国子监呢,放着这么一个可亲可近的学正,又善讲《周礼》,居然不让他见我,你说你们国子监,还有这位小学正,是不是该罚呀?”
谷祭酒原本就苦着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几乎滴下黄连汁来,忙不迭地应了,还劝禹宣去给她讲学。
而禹宣却不知她就是同昌公主,还想回绝她强硬的邀约,谁知同昌公主几下就将他的人生搅得七零八落。不但他在国子监中所有的课程都被公主府的侍卫堵了门不许任何学生进去,就连祭酒与监丞、主簿等议事时,也被喧闹得无法开声。最后连国子监诸位教师与学子都怨声载道,让他赶紧应了这差事,他才不得不收拾起书册,进了公主府。
他也曾经奇怪,为什么自己给同昌公主讲学时,郭淑妃总是会出现旁听,但后来,他便不奇怪了。只因某一次在府门口,他遇见了驸马韦保衡。
同昌公主强令他入府讲学,整个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韦保衡对他却毫不在意,还向他请教了些周礼的经义,说是公主最近学问长进,说话都快听不懂了,要他释疑。他言笑晏晏,直到知锦园的人过来传报,说公主已经等他许久了,他才赶紧辞别了驸马,由宿薇园的一个侍女带着过去。
在知锦园内,芭蕉之外,池塘之畔。曲桥蜿蜒,他听到同昌公主与郭淑妃的低语,依稀隐约。曲桥弯弯折折,他明明听见了声音,却一直在桥上走,并未到达门口。
“母妃,如今是多事之秋,太极宫那人尚未解决,您何苦在此时多生事端呢?”
“你怕什么?你父皇自从那人进了太极宫之后,日日都不愉快,这几日又罢了朝政,到建弼宫去了。据说那里新选了民间五百女子,都等着他呢。”
“母妃忧心什么?别说五百个,就算五万个,恐怕也及不上那个人美貌。可父皇毕竟还是舍了她,没舍您。”
“连你也以为,此事是我的手段?实则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为何忽然之间皇上会将她送到太极宫养病,我想……难不成她真的被侄女之死吓病了?”
“不管怎么说,对母亲来说,始终是好事。或许,您半生的期望,就在这一遭了。”
“是啊……如此紧要时刻,或许我该静心在宫中作为一番。可灵徽,实则我也并没有什么奢望,宫里宫外耳目众多,我身边宫女侍卫时刻紧跟,我五日见他一面已是不妥,还能做其他什么事?况且他的年纪比你还小,我这枯残之身,难道还有什么期望?”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也越发低哑了,“灵徽,我傍你父皇二十多年,可一直都是行尸走肉。我知道自己与他无缘,今生今世,注定相望不相闻,但我只想……能多看他一眼,能多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那个带着他一路行来的侍女听到这里,顿时脸色煞白,明白自己不经意间听到了太过可怕的秘密。她顿住脚步,央求地回看他一眼。
他也是震惊到失常,见曲桥已尽,即将到门口,他赶紧对那个侍女点点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然而她离开的脚步太过仓促,让同昌公主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她忽然站起走到了水榭门口,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桥上的他,还有那个正在疾步往回走的侍女。
同昌公主也是猛然间脸色煞白,厉声喊道:“豆蔻!”
那个年约三十多的侍女,原来叫豆蔻,与她的年华并不相称的名字。但他也不怎么在意了,只觉得心口茫然。原以为同昌公主难以对付,然而此时知道原来是郭淑妃对他有意,他只觉无比震惊,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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