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平遥城十里之外,一辆马车停靠在浅水溪旁,马儿低头啃着草,那马车之上日月同辉的紫金色标志灿烂夺目,在日光下闪烁着森严诡谲的芒色。
瑾烟瞧了瞧日头,天色已是不早了,如果再不入平遥城安顿,他们今日便是要露宿街头,看了施醉卿与寂璟敖还未出现,他们总不能牵着一辆空马车进平遥城,这要让太极国的官员们看见了,难免有那看不惯的出言不逊,多惹是非。
西门沉景取了水袋,站在远处瞧了心神不安的瑾烟一眼,随后将水袋递给了瑾烟,语中满含关心,“喝口水吧。”
瑾烟看见西门沉景眉宇间沉寂的神色,颔首表示谢意,随后从西门沉景的手中接过水袋。
于是一旁正拧开塞子喝水的冷飞流瞧见了西门沉景的动作,盯着自己手中的水袋瞧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极有风度的将水袋递给了诺儿,诺儿也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接过,“谢谢冷大哥。”
诺儿灿烂的笑容将冷飞流的眼睛晃了一下,冷飞流觉得自己的心尖儿烧的厉害,他不敢再去看诺儿,动作僵硬的转身站到了远处,只是偶尔拿眼睛偷偷瞄上诺儿几眼。
诺儿心眼少,也没看出冷飞流的异常,便与瑾烟细声说起话来,西门沉景在一旁闷得慌,也插/了话,这说着说着,倒是诺儿横在两人间插/不进去话了,诺儿看西门沉景涎着一张脸眼巴巴的盯着瑾烟,撇了撇嘴,找冷飞流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最近冷飞流挺奇怪的,怪在哪里,诺儿说不上来,施醉卿说冷飞流是压力太大了,还让她去开解开解来着,可不开解还好,她去开解了一回,冷飞流更怪了。
以前的冷飞流,就算是天塌下来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可最近他那脸老是容易红,眸子也总是闪闪躲躲的,这些表情出现在冷飞流的脸上,可真是让诺儿惊秫不已。
那一边,西门沉景似说了件趣事儿,逗得瑾烟低低的笑出声,西门沉景眸光深深的看着瑾烟笑,瑾烟茫然的擦了擦脸,“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西门沉景笑了笑,“没有,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瑾烟表情顿了一下,笑容有些牵强,没再跟西门沉景搭话,她觉得,西门沉景那话,俨然就是哄骗女人的花言巧语。
可她不知道,西门沉景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却唯独对她说的时候,没有带一丝的亵渎之意,他心里甚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有这句感慨。
瑾烟的容貌虽是清秀,但较之以往入了他画中的美人,也不过就是清粥下场,可他越看,却是觉得瑾烟越漂亮,就算是皱眉的功夫,也是一种忧郁的美。
西门沉景怀疑,自己也真是魔怔了。
当初施醉卿明令禁止他对瑾烟下手,西门沉景便老实了,再未提过那事儿,跟瑾烟保持了距离,自己依旧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可约莫男人的通病,便是得不到的心里便越是痒痒着,而且他心里清楚,他对瑾烟,刚开始也许是来自于男人的新鲜感与征服欲,可现在,他对瑾烟的有些感觉,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尤其最近,他觉得那种感情越来越强烈了,于是他便是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往千岁府跑,就是想见瑾烟一面,不做别的,他就是举得,看上瑾烟一眼便是心满意足了。
后来听说瑾烟要随同施醉卿一同前往太极国,他更是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到施醉卿面前毛遂自荐,也好在施醉卿答应了,这一路上,他对瑾烟嘘寒问暖又规规矩矩的,瑾烟对她的态度倒是好转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自己此刻这句真心实意的话,又将关系给弄僵了,西门沉景懊恼不已。
气氛正僵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抬头去看,正见几辆马车并排着驶来,打前的是几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那为首的是一位眉目略显跋扈和暴戾的少年,他知晓今日前来平遥城的都不会是普通人,便打量了瑾烟等人几眼,随后将目光停在浅水边的马车上,那一枚紫金色日月同辉的标志,放眼天下,也只有一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摆出来。
少年眯了眯眼,“大夏国东厂督主……”
他目光中也满是戾气,那一种戾气,像是与生俱来的,凡他目光扫过之境,连草木都闻风而动,极有摧残力和破坏力。
他身后一辆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一女子从其中探出头来,目光扫了一遍,最终停留在西门沉景的身上,那女子目光煞是变得复杂起来,看了西门沉景良久,从马车中走出。
“姐姐,你出来做什么?”,少年回头看女子。
女子目光睇着西门沉景,西门沉景只觉得那女子的目光在刹那也如那少年一般充满了戾气,再加上她的眉眼与那少年有几分相似,西门沉景便不由自主的挡在瑾烟的面前,那女子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略显嘲讽,“西门公子,别来无恙。”
西门沉景打量那女子,他阅人无数,即便是他用心描刻入了画中的女子,若是不刻意记住,日子一久,根本便想不起来。
那女子见他神色茫然,又是一声讽笑,“西门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久前还为奴家描眉作画呢,才不过几日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又含笑看了被西门沉景护住的瑾烟一眼,“果然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西门公子真不负这一番风/流做派。”
女子未免旁人听了那番话做文章,所以走近了西门沉景,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西门沉景听了个一清二楚。
☆、668.第668章
那一旁的少年耳尖,自然也将女子的话听了个清楚,他顿时浑身充满了杀气朝西门沉景掠去,“原来是你这个登徒子……”
这里武功底子好的,大约便只有冷飞流了,冷飞流望见那少年朝西门沉景击去,大刀也瞬时朝那少年落下,一来二去,两人缠打在一起,那少年招招偏奇,而且武功路数极为诡谲,与他那浑身的阴戾之气相得益彰,那红衫拂动,如同天际落下的一轮红日在周旋。
许久,两人的打斗才落下,那少年神情阴煞,只恨不得将西门沉景千刀万剐,西门沉景经了这么一着事,终于想起眼前这女子是谁了——大周国西京九姓之一,独孤家的大小姐独孤情,其父为当朝权倾朝野的大冢宰独孤信。
当年独孤信想让自己的大女儿独孤情进宫为妃常伴圣驾,于是便请了闻名天下的画坛圣手西门沉景前去为独孤情作画,以便送进宫给皇帝过目,只是这画着画着,西门沉景那老毛病又发作了,偏生他是个倜傥风/流的,独孤情又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抵得住他的魅力,两人便有了私情,只是最后,西门沉景做完了话,却是一拍屁股就走了,独孤情信了他那些甜言蜜语,痴痴的等着他回来,还为此以死相逼自己的家人,不愿入宫为妃,可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西门沉景回来,反倒是从碎嘴的下人嘴里听了西门沉景的一桩一桩的风流韵/事,才知西门沉景又和哪家的千金小姐勾搭上了,她心灰意冷之际,却被得知有了身孕,这个晴天霹雳差点劈死了她,更是将独孤家震得鸡犬不宁,家人逼问她是何人所为,她到最后一刻,甚至为了保全西门沉景,胡乱指了府中一名侍卫,最后那侍卫被处死,独孤情腹中的胎儿也被一碗打胎药给落了,随后皇帝看了独孤家送进宫的画像,果真是看上了她,独孤家瞒天过海,就这么着把她送进了宫里。
这件事都过去好些年了,当时施醉卿还未起势,西门沉景还未投靠东厂,独孤家的人虽然秘密处死了那侍卫,但其实心中也一直都怀疑,而这头号的怀疑对象,就是私生活一向混乱的西门沉景。
只不过等独孤家想要找西门沉景算账时,西门沉景已投靠了施醉卿,独孤家也不好下手,而且家丑不可外扬,独孤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更不敢将这桩往事牵扯出来,否则以独孤情如今宠冠六宫的身份,到时必定弄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独孤情是恨西门沉景的,换成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恨,可时隔境迁再看见这个男人,她却觉得,恨着这么一个渣男,真是浪费自己的感情。
更何况如今的独孤情,已经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女,她浸淫宫中多年,岂还会为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让自己深陷囫囵,“慕儿,别打了,咱们走吧。”
独孤慕自然不甘心,歇了一口气又追着西门沉景打,西门沉景武功不济,只有拿冷飞流当挡箭牌,看着独孤慕招招致命的攻击冷飞流,西门沉景一个头两个大,再去看瑾烟,瑾烟已经没一个好脸色了,连诺儿看着西门沉景的目光,都鄙夷得不行——难怪施醉卿处处防着西门沉景来着。
西门沉景一个头两个大,“瑾烟,你相信我,那是遇见你之前的事了,我发誓,我……”
“西门公子的风/流趣事与我何干?”,瑾烟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最后拉着诺儿远离了危险地带,根本不搭理西门沉景。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西门沉景改过一心了。
那边独孤慕招式虽是奇特,但却太过年轻,心浮气躁,好胜心太强,终是不敌冷飞流,被冷飞流击退了数步,他是怎么都不听长姐独孤情的劝告,打不过冷飞流,他又一掌朝那日月同辉的马车劈去,“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我倒要看看,这东厂督主又是哪般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