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孜笙半蹲着,施醉卿道:“王爷,本督只说方式变了,地点可没变,楼下正好是个眼界开阔之地,官道宽敞,人来人往,王爷还是下楼去跪吧,不然怎算得上是众目睽睽?”
楼中微微静了一下,还以为施醉卿格外开恩,没成想这更毒的招数还在后头而已。
长陵王寂孜笙一向瞧不起阉人,若在这楼中向施醉卿下跪,他私底下稍稍对在场众人施以威胁,谁敢将这件事说出去?可若是被全城百姓看见,众口悠悠,谁挡得住?
他寂孜笙到时,颜面扫地,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更加助长了阉人的威风了。
“王爷,奴才现在去请大司寇过来。”,寂孜笙身边亲信见状,便想着不如将大司寇杜秉献请来搓搓施醉卿的锐气。
寂孜笙冷厉地盯了亲信一眼,将大司寇请来,看他的笑话?
“施醉卿,本王就如你所愿,对你下跪叩头,不过,本王心里,永远不会服你,更看不起你这等以色弄权的阉党之辈——”,寂孜笙落下狠话,抬脚走出了临江仙楼中。
众人暗暗查看施醉卿的脸色,却只见施醉卿笑了一声。
施醉卿站到了木栏旁,垂眉往楼下看去,楼层并不高,寂孜笙站在那楼下,神色阴沉,周身戾气。
楼中几个和寂孜笙不对盘,此刻当真是落井下石得可以,竟站在那楼上,对路过众人扬声喊道:“各位各位,今日东厂施醉卿在临江仙楼大展才华,以一首洛神赋独冠群芳,长陵王殿下深为佩服,甘拜下风,愿下跪叩头来表达敬意,各位可都看仔细了,咱们长陵王殿下的膝盖,可不是随时都能弯下去的……”
百姓纷纷顿足,围观起来,甚至有人胆大地催促起来,“快跪啊,跪啊……”
寂孜笙仰头,看着施醉卿,施醉卿神色淡漠,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喜悦感,仿若置身事外的一个看戏之人。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周边越来越喧哗,寂孜笙屈辱地闭上眼,双膝缓缓下跪……
“慢着。”,突有一道声音传入,清脆悦耳,如天外来音,寂孜笙睁眼,便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位日白衣若仙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容颜绝伦,气质清冷高贵,立于凡尘之中,却纤尘不染,芳兰独绝。
寂孜笙才思敏捷,此刻却突然有些江郎才尽的感觉,竟想不到更加贴切的词来形容眼前的女子,灵光一闪间,便想起施醉卿方才的赋中,那一段旷古绝伦的赞誉之词。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
☆、348.第348章 他们来了
寂孜笙心里,突然不规律地跳了一下。
那少女走到她身前,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轻易跪旁人。”
楼上的施醉卿摇着折扇,诺儿惊奇道:“二师姐。”
诺儿看了施醉卿一眼,施醉卿神色晦暗,诺儿跟了她这些日子,施醉卿的某些脾气她略微还是知道的,温离颜此刻出现打断了这一场好戏,施醉卿的脸色,明显是不喜的,甚至是有些阴沉……
“督主,师姐她……”
施醉卿冷冷看了诺儿一眼,诺儿立马闭嘴,施醉卿道:“你若还想回红尘山,没人拦着你。”
诺儿呐呐地垂着头,楼下的温离颜也抬头,看向了施醉卿,道:“督主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
“想要替人出头,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施醉卿冷声。
“大夏国内你施醉卿一手遮天,我当然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小女子,只能求督主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马。”,温离颜笑容绝美,神态间不卑不亢,比起名声一向不怎么好的施醉卿,这样的清灵出尘的女子,自然极能赢得众人的好感。
“本督又没拦着你,别摆着这低姿态来恶心本督。”,施醉卿面露厌恶,“这白莲花,不是谁都能装的。”
施醉卿犀利的话让温离颜神色一变,虽为发怒,但拳头却已暗暗捏紧,寂孜笙看不下去施醉卿如此盛气凌人,“施醉卿,你有什么冲我来,何必出口伤人。”
“长陵王怎么说都是大夏皇族,怎么专靠女人吃软饭?”,施醉卿见着温离颜,那不舒服的感觉又冒了上来,总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靠父母还情有可原,靠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也亏得长陵王有这本事,不过也难怪,长陵王殿下相貌堂堂,本督府中那些公子都心仪得很,更何况是一个……”,施醉卿笑了笑,“……思春的女人。”
“请督主就事论事,不要胡说。”,温离颜皱眉冷声道。
施醉卿啪地一声收了折扇,似觉得兴致缺缺,道:“罢了,本督对美人儿,向来是没辙的,既然如今有美人站出来为长陵王说话,本督也不好再追究,不过往后,王爷可得长长记性,不要轻易跟人打赌,尤其不要跟本督这样的阉人打赌。”
施醉卿说完,转身离开栏边,不理会周身的议论之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捏着,也不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回到临江仙楼的冷飞流一把狂刀将众人驱散,雅楼之上只余下施醉卿一人清清静静。
施醉卿眉色凛冽。
大夏国,大祭司。
朝臣都希冀借由大祭司来分夺她手中的权力是么?那么,她一定会……为大夏国,培养出一个最有声望的大祭司……
然后……
施醉卿冷笑一声,剩下的话被风淬散在江面上,阴森如骨。
“施醉卿,你倒是厉害,竟连皇室贵子都玩弄于鼓掌之间。”,一声醇厚的男声突然介入施醉卿的耳中,来人功力不弱,冷飞流立刻警惕起来。
而施醉卿一听这声音,便知来人是谁。
她轻笑了一声,抬眼去去看项钰。
“传言你目中无人、狂傲自大,果然是不假。”
项钰这话语间隐隐有几分佩服,他虽然平日里也有些傲气,但在面对诸国皇室,却也不得不低一些头,以此保全孤掌城,何曾敢做到施醉卿这样张狂任性。
“原来是项城主啊。”,施醉卿面带笑意对警戒的冷飞流挥了挥手,冷飞流退下,施醉卿道:“项城主来了大都,怎么不知会本督一声,害得本督都没仔细准备准备,就这般寒碜的让项城主遇见了。”
项钰轻哼了一声,“施醉卿,你不必跟本城主来这套虚伪的假把式,你眼中连皇贵亲王都没有,难不成还有本城主。”
施醉卿弯起眉眼,笑得很是灿烂,“想不到项城主竟有如此自觉。”
这话,还真是吧项钰噎住了。
项钰的脸色有几分沉,还真有几分耐不住性子想跟施醉卿交交手,但想起这是施醉卿的势力范围,又有沈惊尘此前的那一番话在前,他与施醉卿对上,自然多了三分顾虑在前。
施醉卿见项钰似沉稳了不少,笑道:“我还以为项城主是来报仇的。”
“仇自然要报,不过不是现在。”
“不管何时,只要项城主想报,本督必定奉陪。”,项钰越是镇定,便让施醉卿知道,他前来大都,定是为了极其重要的事。
施醉卿起身,走近了项钰,“项城主孤身前来大都城,是为了找人吧?”
项钰凛冽地看了施醉卿一眼,“施醉卿,这次你若再敢坏我的事,我必不饶你。”
施醉卿假笑,晓得很无辜,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不坏你的事……”,项钰闻言,哼了一声,却又听施醉卿道:“我要是不坏你的事儿,我还叫施醉卿吗?”
“施醉卿,你——”,项钰一怒,冲动的性子没收住,一掌就朝施醉卿劈去,施醉卿连动也没动,却在此时,一只浑身乌黑的白冠神隼突地从天际俯冲而来,尖嘴如勾,犀利地朝项钰啄来,项钰连忙后退数步,盯着那已温顺立在施醉卿肩头的秃鹫,冲天白冠秃鹫本就少见,“这是……”
看着怎么这么熟悉……
施醉卿摸着小贱的头对着项钰笑,“项城主,这是你的独苗,本督心慈,见它没爹没娘的,就笑纳了。”
汲横似想起了什么,在项钰耳边一阵低语,项钰脸色阴沉,“施醉卿,你还真是厚脸无耻。”
“那是本督心善。”,施醉卿笑着纠正,“项城主若是现在想要回去,本督也不会拦着。”
施醉卿说得轻巧,亲自养过秃鹫的项钰却知道,秃鹫认了主,直到死都不会再背叛主人。
项钰忍不住想撕碎施醉卿那张碍眼的笑脸。
汲横站在栏边,一直在注意街道上的动向,这时见街头缓缓行来一辆破旧的板车,那板车之上似绑着一只大木桶,拉车的两人穿着粗木麻衣,周身的臭气,行人敬而远之,看模样,应当是到各家打扫粪便的杂役。
汲横见此,走到项钰身边,低声倒了一句:“城主,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