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染的剑舞已缓缓进入状态,众人的注意力逐渐被转移,施醉卿也看得很是认真。
满壁辉煌间,长袖善舞,无数白练腾飞在大殿之中,浩波千里,婉转流连,裙裾飘飞,起舞清影,剑影和子染的身影若隐若现,令人眼花缭乱
那剑光似半掩冰帘,倒映着一轮凄迷的月影曜照满殿,辉煌夺目。
众人看得痴迷之际,那无数流转的白练,随着自然的舞姿缓缓地透出红晕来,慢慢的、慢慢的,似被鲜红染红的俨然绯色,夺目惊心,将金碧辉煌的大德殿映照得红霞满天。
与此同时,一股血腥之味在缓缓蔓延,众人却不曾放在心上,依旧盯着殿中红练见起舞的身影。
施醉卿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目光掠过停在唇瓣的杯沿,盯着子染的身影,手指在搭在扶把上,随着那笙歌节奏缓缓敲击着。
歌尽桃花扇底风,一曲毕落芳菲散,子染从歌舞中缓缓抽身回到了施醉卿的身旁,笑问施醉卿:“督主可满意。”
“你的舞,超乎本督的想象。”,施醉卿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想要什么赏,给本督说,回头本督让小绿子送过去。”
“子染想要督主今夜留宿,这个赏,不过分吧?”,子染凑近了施醉卿,他一舞跳得专注,额上有一层薄薄密密的汗水,此刻那双带水的风流长眸盯着施醉卿,闪烁着某种暧昧的讯息。
若是往常,即便是做个样子,施醉卿也必定是要与他调戏一番,可今日,施醉卿却不着痕迹地退了一下,似在顾忌什么,那模样,便像是……
子染只想到了一个词——守身如玉。
他瞬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似得,颇为诧异地将施醉卿连续扫了几遍,施醉卿若无其事地抚了一下眼尾。
殿上两人神色各异,殿下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啊——”,随着一声尖叫,由子染一舞带来的意犹未尽瞬间被打破,李秀身旁的一官员浑身颤抖地后退数步,“李大人……”
众人这这身恐惧的尖叫吸引了目光,纷纷移目朝李秀的席位望去,瞬间个个面色惨白。
只见那李秀在席位上正襟危坐,面容肃穆,双眼无神直视前往,全身惨白,全无一点血色,而且周身泛着极其明显的尸寒之气,俨然像是死了十天半个月。
他身边另一名官员颤抖地伸出手碰了碰李秀,李秀僵硬的身体瞬间倒了下去,众人这才确定,李秀是真的死了。
而且死的不明不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流血的伤口,蹊跷诡异,令人脚底发寒。
施醉卿的笑声才殿中低低的回荡着,“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的……”
群臣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施醉卿的报复。
而这动手之手,就是子染。
众人的目光都惊惧地看着殿中红霞般飘荡的红练,心里都明白那由白到红的转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还觉得子染一舞惊鸿的众人,瞬间只觉得从脚底窜起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气,对这个施醉卿最为宠爱的公子,都不敢再小瞧。
寂孜笙很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他想到自己方才的冲动,若不是大司寇拉住了自己,施醉卿是否也要在这大殿之上肆无忌惮地让他无声无息死去?
他看不起施醉卿这样玩弄权术的阉人,却不得不承认,他从心底里是惧怕施醉卿的。
因为他惧怕死亡。
“真是晦气。”,寂静的大殿中,只有施醉卿一人的声音,让听着的众人,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生怕施醉卿的下一个矛头指向了施醉卿。
施醉卿挥了挥手,似乎想将那血腥之味挥开,小绿子垂首道:“奴才马上就去处理了。”
施醉卿挥了挥手,示意小绿子先不必忙。
李秀到底是秦广王的小舅子,施醉卿让一个男宠当众杀了李秀,俨然是不将秦广王放在眼中。
秦广王怒气冲冲地起身,怒道:“施醉卿,你欺人太甚了——”
施醉卿抬着眸子,面对寂晟轩的愤怒,她的反应很平静,“王爷此言差矣,本督非是在欺王爷,反而是在帮王爷。”
“你帮本王?”,寂晟轩冷笑,“本王看,你就是存心想让本王在文武大臣面前难堪——”
在大漠玄武行宫前,他听信施醉卿的挑拨,回朝后处处与穆晋玄作对,早已和穆晋玄翻脸,原想争取到施醉卿的东厂势力,可施醉卿此举俨然就是在告诉他——她眼中,根本没有秦广王这个人。
施醉卿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寂晟轩,轻笑了一声,似极为不屑,那笑声又轻又慢,听着的人,只觉得心里发秫。
群臣早已无心夜宴歌舞美酒,为施醉卿设宴,他们早准备好了迎接一场血腥,此刻发生的一切,也算是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秦广王殿下,本督刚从彭城河回来,你以为,本督为何要杀了李秀?”,施醉卿从小绿子手中接过一本账本,手臂微微用力,将账本掷在秦广王的脚下。
☆、325.第325章 君无戏言
秦广王听到彭城河三个字,脸色就已经有几分白了,群臣心中也顿时明了——施醉卿今日杀李秀,不单单只是因为李秀的污言秽语,更是因为彭城河大桥一事。
看来,秦广王从中贪墨嫁祸给施醉卿一事,的确是属实啊,不然施醉卿也不必如此动怒,杀鸡给猴看,让秦广王面上无光。
小绿子替施醉卿补充道:“李秀仗势欺人,强占良田,更借着水司之职贪赃枉法,将朝廷拨给彭城的巨额款项据为己有,铁证如山,秦广王殿下若是还有怀疑,这里还有其他证据,秦广王殿下可要一一过目?”
秦广王心虚,心中自然清楚,九宫局的名头不是摆设,别说他贪赃一事,只怕在场的所有人,家中一点芝麻大的私事,九宫局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这大夏国上上下下,都是施醉卿的掌控之中。
施醉卿今日若将这件事抖出来,他在朝中名誉扫地,更不会有大臣再支持他,他便相当于一颗弃子,再无出头之日。
秦广王此刻心头忐忑不已,又听施醉卿说道:“李秀虽然是王爷你的小舅子,而他恃宠而骄,专横跋扈,这罪名可不止是贪污国库,以王爷平日里对他的器重,他如此行为,岂非是将王爷你也陷于不义之中?本督将他就地正法,也是为了王爷的声誉考虑,王爷难道不该拍手叫好?”
秦广王脑中一闪,怔然地看着施醉卿。
没错,彭城河大桥之事总要有一个结果,李秀被查出是迟早的事,而李秀是他的人,又与他有姻亲关系,查出了李秀,自然就查到了他身上,到时候整个秦王府都会被牵连进去。
但若李秀死了,施醉卿又将他罪名推到他一人身上,死无对证,又有施醉卿对彭城河大桥一事的裁定结果,即便有人怀疑他寂晟轩,又有谁敢跟东厂作对?
秦广王明白过来,施醉卿是在以此种办法替他遮掩,他若是不懂见好就收,反而将自己也牵扯进去,遂而笑了笑,道:“没想到李秀竟然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本王一时不查,险些也被他蒙骗了过去,如今督主将他就地正法,合情合理,方才是本王是不知真相,冲撞了督主,督主莫怪。”
施醉卿笑了笑,“秦广王能识得大体,大义灭亲是最好不过,但李秀好歹是殿下的小舅子,这尸体,便交由殿下处置吧。”
施醉卿看了小绿子一眼,小绿子这才无声指挥着两个小太监进殿,将李秀的尸体抬了下去。
李秀一事,秦广王就此作罢。
秦广王落座后,众人都觉得这场宴会不欢而散,应当是要告一段段落了,却不承想,施醉卿此刻又寻起了另一个话题来。
“方才本督去探望皇上,皇上病情好转,对本督说起了那日落水之时。”,施醉卿慢悠悠的语气,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在殿内回荡,众人都大约猜出这一次施醉卿的矛头是指向睡了,目光纷纷朝末位的孟擒虎看去。
果不其然,施醉卿下一句,就点了施醉卿的大名,“孟大人,皇上对本督说,是孟大人将他退下去的。孟大人可否给本督一个解释?”
孟擒虎心中一跳,李秀方才的死无疑给了他一个极大的震撼——施醉卿连秦广王的小舅子都能任意打杀,对他这个小小的六厩令,更不会客气。
孟擒虎四肢伏地,战战兢兢地从席位上爬到了殿中央,诚惶诚恐道:“督主,童言无忌啊……”
“童言无忌,?”,施醉卿双腿交叠,身体微微前倾,某种净是慑人的杀气,“还有一个词,孟大人忘记了。”,施醉卿缓缓一笑,一字一句说出那个词,“君、无、戏、言……”
孟擒虎的身体伏得更低,施醉卿换了一个姿势,看起来神色平静,小绿子和子染却感觉到了她身上三番出来的戾气。
孟擒虎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有这一次冲动,更不该企图在施醉卿回到大都之前,杀死小皇帝,制造混乱,让朝中诸位皇子争夺帝位,而他想的更是周全——施醉卿失去小皇帝这个明面上的傀儡,很容易失权,更容易被人夺权,到时候施醉卿工巩固自己的地位都来不及,怎会有时间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