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地上一点一点呈现在施醉卿眼中的一幕,几乎让她心跳停止。
她看着那躺在血泊之中的女子,瞳孔急速的缩在一起,“陆南依……”
陆南依的白衣被血染成了最妖娆的红衣,血在她身下铺展了一张血红的地毯,她似躺在一朵巨大的红牡丹之上,天际的天空微微暗沉了下来,施醉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将陆南依扶起,“谁做的?”
施醉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南依的整张脸被刀剑划破,已面目全非,只有那双干净剔透的眸子看着施醉卿,脆弱而哀伤。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全是剑伤,触目惊心。
“施醉卿……”,她微微笑着,脸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让她的眸色也苍白起来。
施醉卿救不了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南依的生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滴的流逝。
陆南依哀伤的神色告诉施醉卿,将她伤成这般的人,是她永远都没有想到的……
“谁做的?”,施醉卿再问了一次。
陆南依将捏在手心里的半截青色竹节摊开,那是施醉卿曾经给她的,她原本以为一辈子也用不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施醉卿……你曾说过……说过欠我一个人情,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想要我为你报仇?”,施醉卿问得平静,眼里的波涛汹涌却吞噬人心。
陆南依缓缓摇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我……不要报仇,仇恨……太累了,我不想背负,也不想……你为我背负,我只想你答应……答应我一件事……”
陆南依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只有一半,从形状来看,应当是一块双麒麟的玉佩,材质难辨,但只从肉眼也可看出,只怕即便千金也难求。
玉佩在陆南依的掌中,染上血,似有了灵性,红得愈加的深邃……
陆南依将玉佩交到施醉卿的手中,“施醉卿,这是傲来国皇室之宝。”
傲来国……
那个十六年前被大夏国灭掉的傲来小国,季大将军亲自带兵,一路势如破竹踏平了傲来国城池,皇室上下全被临贺帝下令坑杀,公孙太后的嫡亲哥哥公孙正德亲自监刑,斩草除根,在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
“我说傲来国的公主……”,陆南依微微笑着,一滴血流进了她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的眼呈现出一种妖异而清滟的美丽。
“我出生的那一天,大夏军队攻破皇城,我的父皇母后以死殉国,整个皇室,只有我和……”
陆南依后面的话,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施醉卿凑近了听,“……施醉卿,你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我不要你为我报仇,也不要你光复我傲来国,我只求你有生之年,力所能及……为我保住一人……”
“谁?”
“他现在是……”,陆南依的话被风声吞没,施醉卿听着,脸色愈加的晦暗,似整个人都沉入了黑暗之中。
瑾烟捂着嘴,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她不知道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残忍,竟然让一个女子以如此面目全非的方式死去。
“施醉卿,你答应我,可好……”,陆南依的生命已经用尽,她努力地支撑着最后力气,就等着施醉卿点头……
施醉卿眸光寸寸缩紧,慢慢的低头看着陆南依,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凡我有生之年,必极尽所能保他性命,保他衣食无忧。”
陆南依终于带着满足的笑容阖上双眼,她的手臂重重的垂下,几滴血渍溅起,落在施醉卿的手背上,红艳妖娆。
原来她想到大都城中见的,是那个人。
而那个人,此刻是否会感应到,他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最相见的那一个重要的人,已惨死在这芦苇丛中?
施醉卿沉沉地闭上眼,她将陆南依放在芦苇之上。
“师姐……”,一柄长剑垂在施醉卿的面前,那剑上滴着新鲜的血液,那是属于陆南依的血液。
施醉卿盯着那柄剑。
诺儿跪倒在陆南依的面前,手指颤抖地抬起,却不敢去碰陆南依,她沉睡的容颜千疮百孔,却那般安静柔美,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师姐……”
施醉卿站起身,诺儿猛然抬起头,提着剑朝施醉卿刺去,“你害死我师姐,我要杀了你——”
施醉卿冷冷地夹住诺儿的剑往后一震,诺儿后退数步,勉强将剑握在手中。
“你这个孽徒——”
一声震怒的女声在芦苇丛中响起,随即无数凌乱的脚步踩着芦苇杆急速过来,诺儿只觉眼前一闪,胸前已重重地挨了一掌,她口吐鲜血,抬起眼震惊地看着面前白衣的中年女子,“师父……”
☆、304.第304章 嫁祸
“孽徒,你、你……”,红尘山主全身颤抖,陆南依惨死的样子让她气血倒流,“你这孽徒,竟然勾结外人残害同门——”
诺儿不可置信,“师父,我没有……不是我……”
“我分明看见你拿剑指着南依,你还敢否认——”
诺儿惊惶地看着那柄剑,“我不知道,这剑不是我的……师父……不是我……我没有杀师姐……”
温离颜屈身探了探陆南依的鼻息,“师父,大师姐她已经……”
红尘山主身躯一阵摇晃,扑倒在陆南依的尸身前,“南依,南依啊……”
她这辈子最宠爱的徒儿,为什么,她才十八岁啊……
“师父,师姐已经走了,你要振作起来,为师姐报仇啊。”,温离颜流着眼泪劝道。
施醉卿冷眼旁观,但看着温离颜的目光,却让温离颜心中剧烈的一颤,她总觉得施醉卿那样的目光,似将她全部看穿,让她无所遁形。
诺儿哭泣地抱住红尘山主的大腿,“师父你相信我,不是我杀的师姐,师姐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杀她,师父……”
温离颜及身边众多弟子都劝道:“是啊师父,大师姐平时就跟诺儿最亲了,诺儿怎会无缘无故下次重手?”
“师父,诺儿平日里连鸡手不敢杀,怎么会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定时这群人对大师姐下的毒手——”
红尘山主稍稍冷静下来,看着哭得双眼通红的诺儿,微微定了定心神,猛然将目光刺向了施醉卿。
“不知道我红尘山徒儿是哪里惹到了阁下,阁下要下此毒手——”,红尘山主说的激动,满脸愤恨之情。
温离颜平抚红尘山主的怒气,压低声音道:“师父,她是大夏国的九千岁,施醉卿。”
红尘山主脸色顿变,“原来如此……”
这次大夏发出皇榜,在红尘山弟子中选取大祭司,陆南依身为大师姐,出身皇室,身份尊贵,凤凰于飞,是所有弟子最有可能舞起百鸟朝凤之人,施醉卿怕大祭司与她争权,所以残杀陆南依也就说得通了——
只可恨,红尘山中女弟子,无一人会武功,杀不了这阉人,红尘山主却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痛心,陡然拾起血泊中的长剑朝施醉卿刺去,“阉人,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冷飞流出刀,施醉卿负手后退几步撞回了冷飞流的道,飞身上马,道:“不必理会,走。”
冷飞流提起瑾烟,策马跟上施醉卿。
芦苇荡漾,抒写浓冬的书情画意,那浴血红衣的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芦苇丛中,马儿扬踢高仰,芦苇丛中风声哀鸣,似一曲悼歌,那曾经善良得让施醉卿不屑的女子,此刻因为她的善良,葬身于此,那双干净美丽的眼眸,再也没有机会去见一眼大都城中的富丽繁华……
施醉卿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陆南依。
陆南依,你不要我为你报仇,可我誓要此人,血债血偿——
……
清水东流,潺潺细语,行了一天,已是傍晚时分,夜深黑凄凉,每一片风都能刮起人肌肤上层层的鸡皮疙瘩。
“督主,还有十里路程便到彭城了。”
施醉卿淡淡嗯了一声,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
“赶了一天路,歇一会吧。”,储慎安今日的声调,不再生硬而冷漠,微微的有些软,似一种无言的安慰。
施醉卿点了点头,勒住了马儿,径直走到一棵树下,盘腿而坐,周身散发着冰寒的气场,连瑾烟都有些不敢靠近。
储慎安升起了火把,火光照亮施醉卿的脸,让那张脸看起来更加的阴森。
冷飞流走到溪流边,蘸湿了帕子擦拭自己的狂刀,那模样小心而谨慎,真像以刀为妻的痴迷之人。
刀光雪亮,冷飞流见擦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收起了刀,却在那刹那,望见刀光之上粼粼水波闪烁,水波荡漾,晃荡着一袭雪白在其中。
冷飞流眯起了眼,将刀微微偏了一下,从刀面上去探视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体。
良久,冷飞流才将刀收起,他起身,目光往那水源的上流望去,正见一件雪白的衣衫,正从上流摇摇晃晃的飘荡下来。
那衣衫中裹着一具女人的身体,长发在手中散开,容颜在水上显得几分朦胧,冷飞流伸长了手臂,拖着那人的头发,将那人扯了上来。
抬起她的下巴,晦暗的光线下,女子一张脸被冰寒的湖水浸泡得苍白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