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出,洛诚反倒是松了口气,他虽纨绔,却也不想自己混账,原来自己心头一直翻涌的火热,并不是如他自己所想的是存了那种该死的心思,而是想要一个如同周氏一般强势周到的母亲。
他的亲娘和大伯母比起来,简直令他不忍直视。
周氏前倾的身子落定,略有不屑的瞥了洛诚一眼,端起桌上的燕窝吃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不是大伯母打击你,你也别怪大伯母狠心,国公府是万万不能交给你的。”
“为何?”洛诚跪在地上,眼中尤有希望,孺慕的看着周氏。
他在周氏面前瑟瑟发抖,像是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希望母亲宽容胸怀原谅的孩子
周氏却没有看他一眼,一边用勺子搅动着黏稠的燕窝粥,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本事,读书,读书不行,习武,习武不行,逛青楼包戏子赌博,这也就罢了,哪家王族权贵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却有一样我最是看不上的,你小子竟然和你爹学了个十足,打老婆。”
周氏冷笑,“我最看不上打老婆的男人,你却还不如你爹,你爹至少还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亲,自己的孩子自己要爱护,你竟然连茹姐儿也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这样的人,纵容表面上表现的如何孝顺长辈,又让长辈如何不斜着眼睛看你。”
洛诚大痛,涕泗横流,他往前想要抱住周氏的腿,周氏却避嫌的让开,并厉喝道:“好好给我跪着,你再动一下试试。”
“不是的,大伯母,是、是小万氏那个贱人该打,茹姐儿也不听话,茹姐儿被那个贱人惯坏了,我没想打茹姐儿,只是想教训她。大伯母,我,不,诚哥儿是真心孝顺您的,您不能抛弃诚哥儿。大伯母,你还记得吗,诚哥儿小时候,您还养过诚哥儿呢,诚哥儿时时记得您身上母亲的气息,那般宽和那般慈悲,大伯母,求您再慈悲一次,让诚哥儿做您的儿子吧,大伯母。”
周氏叹息一声,心中有不忍,却更瞧不上他。
“来人,把大爷送出去。”
遂即已被红薇聚集在门外以防万一的几个壮硕婆子就一拥而上将洛诚压制住。
“大伯母,你真的不管诚哥儿了吗,大伯母——”
洛诚疯了似的大喊大叫。
瞧着被送出去了依然还能听见的叫喊,周氏不悦道:“立身不正,修身无能,只会做表面功夫,让人如何喜欢的起来。”
来请安的洛瑾瑶在双燕桥上和洛诚相遇,见洛诚如此落魄模样不禁关心道:“大哥哥,你发生了何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洛诚心窍似乎是被堵住了一般,整个人傻傻呆呆的,他僵硬的看了洛瑾瑶一眼,道:“瑶儿妹妹,是你,哈哈,是你,是你呀。”
他突然又像是活了过来,双手猛的捏住洛瑾瑶的双肩,目光一会儿凶狠一会儿痛苦,“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去死吧。瑶儿妹妹,妹妹,我的妹妹……”
洛瑾瑶被捏的疼,碧云秋梦二丫头忙上前来一边撕扯洛诚的手一边劝道:“大爷,你把二小姐弄疼了,快松开。”
洛诚一僵,撒开手,深深把洛瑾瑶一瞧,疯疯癫癫去了。
“小姐,如何,伤着没有?”碧云关切道。
洛瑾瑶摇摇头又点点头,心中纳闷,道:“大哥哥怎么了这是?”又见他从瑞华堂出来,便想去问问周氏。
洛诚脚步虚浮,不知不觉来至沁园,问及三夫人可在,丫头回禀三夫人在折桂楼,他又不知不觉往折桂楼而来。
折桂楼,洛谦的卧房,门框窗棂俱是精雕细刻,纹路是清一色的竹叶。
桌椅是紫檀木材质的,上头精雕着些蟾宫折桂的花样儿,博古架上放置了各色古董,每一样具是佳作名品。
四面墙上挂着书画,或是米芾的《珊瑚帖》,或是唐代《游骑图》等绝世珍品,处处清雅贵气。
“来,儿子,再吃一口。”三夫人柔声细语哄道。
洛谦笑道:“儿子这般大了,没成想还有被母亲喂食的时候。”
三夫人笑道:“只要谦哥儿不嫌弃,你虽是要娘喂,娘随时恭候。”
他母子二人如此寸草春晖的相好,透过门缝往里看的洛诚心如刀搅,心道:老天何其不公也,同样是她的儿子,待我如待猪狗,待另外一个便如珍宝。可恨我投错了胎,可恨他们一个个的都太会装腔作势!
这是去瑞华堂的必经之路。
柳荫长亭,雨花石铺就的小路上,周泰峰穿了一身练功服,白底黑靴,他额上发髻汗湿,仿佛才打了一通拳脚似的。
一边欣赏着园中美景,周泰峰一边活动手脚,就那么慢慢的走着眼睛不是去看盛开的花朵,就是追着蝴蝶飞舞,就那么一脚踩上了一张帕子。
“哎呀,我的手帕,你踩着我的帕子了。”王燕佩从假山里冲出来,周泰峰一瞧是她,赶紧后退一步,有礼的道:“抱歉,没看见。”
“没关系,你再陪我一条手帕就好了。”王燕佩期待的望着周泰峰的俊脸。
“好。”周泰峰淡定道。
“好?!”王燕佩激动的小脸绯红。私相授受啊……
遂即,周泰峰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银票来拍在石头上,扬长而去。
“……讨厌!”王燕佩失望不已,左右看看没人,抓起银票藏到了袖子里,“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跑。
沁园,三夫人正在用早膳,就听见王燕佩哭着回来。
“姑母,有人欺负我。”
三夫人顿觉头疼,赶紧的吃了两口,迎出来道:“谁欺负你了?”
“快别哭,仔细哭花了妆。”三夫人想拿自己的帕子给擦擦,表现一下身为姑母的疼爱,谁知一看她把自己化的跟鬼似的,被眼泪一冲黏稠一片,恶心的不行,只拉着王燕佩到椅子上坐。
“是那个周泰峰,他踩了我的帕子,你看都踩脏了,这可是我去世的祖母留给我最后的念想。”王燕佩说的那个可怜,那个怀念啊。
三夫人无语的提醒道:“你祖母昨儿不是才打发人来接你回家你不回的?”那个来接人的是从隐藏地府爬出来的鬼不成?有这么诅咒长辈的吗。
哭声戛然而止,王燕佩嘿嘿一声,“我忘了。我不管,姑母,你要帮我,我要嫁给周泰峰。”
三夫人哼哼一声,“谁告诉我来着,我对二表哥是真心的。”
三夫人学着王燕佩的声音恶心她,可惜王燕佩是个刀枪不入的厚脸皮,猴到三夫人身上撒娇道:“姑母,姑母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三夫人撇撇嘴,但正中她下怀,便还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道:“他家可是高门大户,我有什么办法帮你。”
王燕佩左右一转,把伺候的丫头都呵斥下去,遂道:“只要姑母帮我,我有法子,我临来的时候我娘都交待好了的。”
三夫人心想,这法子之前应该是用来对付谦哥儿的,我且套套她的话,看看究竟是什么法子。
☆、第80章 赤子童心
这院子里晾晒了很多衣裳,天火辣辣的,院中又没有多余的树木遮阴,坐在水井旁搓洗的妙龄丫头热的满身汗,背心上润湿贴着肌肤。
她眉眼出挑,腰身细长,是个中上等的姿色,穿梭在水和衣裳中的手,白皙修长,两根小指上的指甲足足有一寸长,上头涂的凤仙花汁已被刮花了,她忽然停住,摸了摸,忽然就红了眼睛,狠狠的咬着牙。
“元秋梦,褚碧云你们两个贱人给我等着,但凡有一日让我起来了,必让你们不得好死。”
原来这丫头竟是黄鹂。
先前她因当着周氏的面踩喜鹊,被周氏不喜降为二等丫头,之后又因打碎了洛瑾瑶的兽首玛瑙杯,先是被秋梦教训,后又被碧云发配这里做活。
“鬼才相信你们还会把我调回去,不就是怕我夺了你们的差事吗,说得好听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巧做姿态给谁看。二小姐也是个没用的,又蠢又笨,只会读书作画,由着自己被那奸猾的二人把持。”
嘟嘟囔囔一阵子,她又认命的搓洗衣物。
白沫抱着一堆衣物走进院子,仿佛刚才偷听的不是她一般,见了黄鹂便做惊讶状,道:“黄鹂,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做这些粗活,前些日子我听说你不是被提拔做了一等丫头,我正羡慕呢。”
黄鹂有些抹不开脸,胡乱应了一句,低头默默捶打衣裳。
白沫把瑞华堂的脏衣服往地上一放,没话找话的道:“你犯事儿了?依着我,咱们都是家生子,规矩都是从小学的,犯什么事儿也不至于被贬到这地方来,莫不是……你挡了谁的路?”
黄鹂一听,就似遇上个知己一般,心里也想抹黑秋梦碧云二婢,便低声道:“不是我挡了谁的路,是上头的两个姐姐怕我分薄二小姐的宠信,联起手来打压我,对,还要加上一个喜鹊,经过你的提醒我想起来了,我的确挡了人家的路,是喜鹊。”
黄鹂蓦地一顿,狠狠将棒槌砸入盆里,溅起的水沫子迸到她的眼睛里也不顾,只是眯了一下子就恍然大悟道:“我说呢,怎么连碧云也打压我,想来是喜鹊的老子娘在后头施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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