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阿娘。”
西门涟感觉到唇瓣一阵濡湿,有暖暖的液体从口腔蔓延到喉咙,身体主动的吞咽下去。疼痛感渐渐的散了去,眼珠一阵翻滚,渐渐的睁开一道小缝,然后慢慢的,天地在她眼里清晰起来。
“阿娘,她醒了!”
是那熟悉的声音。
“小心,别把水洒在她伤口上了。”妇人赶紧提醒道。
“哦。”那脏兮兮的少年赶紧拿稳了碗。
她们,救了她?
西门涟抿唇拒绝了那少年再喂的汤,清澈的眸子从那看不出面孔的少年脸上扫过,再看向那妇人,一霎那她就可以分辨出她就是刚才说话的妇人。
无他,除了她们母子,其他衣衫的褴褛人都是一脸麻木的靠在车笼里,目光呆滞,如同木头。
“谢谢。”
很顺利的就说出这两个字,显然她昏迷的时间里她们把她照顾得很好。
妇人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孩子,你才醒,好好休息。”
西门涟沉默地阖上眸子,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强撑着坐起身,默默打坐,空荡荡的丹田终于蓄积起了一丝内力。
“你在做什么?”少年好奇道,伸出手去戳她。
异样波动的气流毫无保留的传入她灵敏的耳朵,在那手指到她的攻击范围之内,西门涟豁然睁开眼睛,森寒的冷意在眸中涌动,杀意瞬间在她周身暴涨,气势骇人。
少年的手僵硬在空中,一动也不敢动。
“不要打扰我。”
西门涟看清楚他的脸,浑身气势顿时一敛,冷漠的小脸再度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再次阖上。
那股慑人的气压终于散去,少年面色恢复平静,可心里的胆寒之意却久久未散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妇人面色复杂地低下头,暗惊在心底,她曾见过的人里,除了久经沙场的将士,再没有人能有这种骇人之极的杀气。眼前孱弱的少女一刹那爆发的骇人的杀气里,分明还有着上位者的威压,难道她还是身份尊贵之人不成?
早沉寂在黑暗的心,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
希望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挣扎着抽出根,发出小芽,以疯狂的势头蔓延茁壮长大,终成参天大树。
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她们这边的异样,终于引起了同车内妇人的注意,但也只是短短的时间而已,她们很快就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一动不动的坐着。
马车于傍晚时在一处简陋的客栈停下,凶神恶煞的数个彪形大汉将车队团团围住,由一个长相刻薄的男人拿着钥匙将一个个车笼打开,他身后的一个高壮的男人则是将一副副镣铐给出来的人上起来。
西门涟在感觉到丹田的内力再一次充盈后便睁开了眼睛,黑如黑曜石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车队,车笼里的全是奴隶,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从押运人的服饰来看,这是北越人,那么这批奴隶也定是运往北越的。
奴隶里有男有女,却不知是送往北越皇城还是送到什么地方做苦工。
思考一瞬,她决定静观其变。
轮到她时,那高壮的男人看了一下她瘦弱的小身板,眉头皱了皱,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快,这顿时丰盛的,吃了早点上路!”
吆喝声响起,诱人的香味从客栈内传出,西门涟循声进去,但见一盘盘肉食摆放在桌子上,还有别的酒菜,显得格外的丰盛。
但是,奴隶们却没有冲上去哄抢,反而是抚着脸悲伤的哭泣起来。
最后的晚餐。
西门涟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五个字,显然他们知道会被送到哪里,但是那地方是凶险的,他们怕死,所以哭泣。
傻缺!
越是凶险的地方,代表着越容易找到活路,不好好积蓄力气,简直太愚蠢!
她第一个走上去,用那酒水将手净了净,快速地吃起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也就有了第三个!
哭泣的奴隶们终抵不过美食的诱惑,一个个的上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先前救西门涟的那对母子也在其中之列。
“孩子,这个你收好。记得阿娘的话,哪怕是死也要跟着她,这是你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阿娘没用,没能让你过一天好日子,等你拿着这信物找到你爹,你爹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玉佩塞入少年的手掌心,轻声交待。
“阿娘,我不怕苦。”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大的年纪却因为苦难而早熟,他挥舞着拳头,“在找到爹之前,我会保护阿娘!”
“心疼阿娘,就要听阿娘的话。”妇人脸上流下泪来,声音颤抖,“阿娘的身子脏了,不能污了你爹爹的眼,孩子,你要记住你的出身,你要记住阿娘教给你的本事,无论如何你都要认祖归宗啊!”
“身子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啊!”彼时少年听不懂话语里的凄楚。
妇人凄楚摇头,没有告诉他,有些污垢一旦沾染,便是怎么洗,都再也洗不干净了。
……
在再次上车后,马车再次启程夜深时妇人看众人沉睡了,悄悄凑到西门涟耳边,“这是往斗场去的路,那里堪比人间地狱,你能逃的话就想办法逃吧!”
斗兽场!
借由打坐消食的西门涟眸中寒芒一闪,在妇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静静阖上。
☆、005:残酷斗场
第二日,西门涟是被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惊醒的。
“阿娘……阿娘……”
少年破碎的声音,凄楚而悲凉。
心头掠过一抹不详的预感,西门涟睁开眼来,却见昨夜还对她说话的妇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少年的怀里双眸紧闭,已经没有了气息。少年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的脸上,成一条小小的河流在那过度苍白的脸上流下。
一抹殷红,入了她的眼。
西门涟伸手摸去,一支被磨得锐利的银簪下,压着被撕裂的帛布。
沉默地打开,短短几行血字,写尽了一个不堪凌辱的女子的悲凉,还有最后的托付。
安静一瞬后,她将银簪收好,血书则抛了出去。
过度残忍的真相,还是不要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的好。
“别哭了!”
她冷静地抬起眸子,盯着那低泣的少年,“要是你真舍不得你阿娘,把头凑过来,我一掌就能送你下去陪她;如果你想达成她的愿望,那就收起你那无用的眼泪,从这一刻给我牢牢记住——堂堂男儿,流血不流泪!”
字字铿锵的话语让少年愣住,突然地,他一抹脸上的泪水,“我要为阿娘报仇!”
“那就从这一刻起,闭上你的嘴!”西门涟闭上眼睛。
车轱辘滚滚前行,瑟瑟凉风起,掩盖住一切声音。
……
“吼、吼、吼!”
“杀啊!”
“快,杀啊!”
“啊,你倒是给老子动啊!”
“妈的,站起来!”
“艹,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哈哈,这把我赢了!”
“我也押了他,哈哈,银子银子,快到我怀里来!”
“艹,晦气!”
各种脏话充斥的场地,数方高台如同高岛耸峙,一个个穿金戴玉的富人或高兴或愤怒地盯着下方的斗场,看那两个青紫得看不清楚的脸的奴隶赤手空拳殊死搏斗,其中一方已经明显落入劣势,输了显得激动的人们脏话不绝于耳。
“这就是你说的给本王看的刺激的?”
却独独有一方高台,显得格外的静,衣着华贵的少年斜靠在铺着虎皮的大椅上,还打了个呵欠,眼皮子却挑起,那一双明媚的凤眸里却分明流露出危险的光芒,根本就不似他脸看起来那般无害。
君少扬,皇后所出的次子,排名第三,十五岁就因军功而被皇帝赐予宫外宅邸,天生相貌出众、才智卓绝,却以残暴闻名于北越。
皇家三子名少扬,谪仙貌虎狼心肠。
女子闻名闭窗叹,小儿闻名俱啼哭。
短短四行童谣,自从他第一次出征归来后就被传唱至北越的大街小巷。
意思嘛,很简单:帝王家的三王爷呀长得好心却如虎狼一般残暴,但凡是女子听到这名字都把窗户给关得严严实实的,叹息这般长得好的郎君却不是良人而是残暴得可以;不懂事的小孩子可就杯具了,一听到爹妈拿这名号吓,那就没有一个不哭的。
而他今日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他在京城客栈和宰相的儿子因为争饭桌而起了冲突,一怒之下就把人活活打死了。宰相痛失爱子,悲痛之余联合数位大臣向皇帝禀告此事,对他的种种暴行进行了一系列的口诛笔伐,短短三日里弹劾他的折子御史就上了百道,皇帝气得冒烟,一怒之下就把他给贬谪到这东山镇当师爷来了。
当然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是这样,具体什么样的情形他们这些地方官也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哪怕君少扬被贬到这当一个小小的师爷,那也是龙子龙孙,半点怠慢不得。
“好玩的,当然是在最后头呐!”县令一脸谄媚的笑容,身板儿弯得那叫一扭曲,绿豆样的小眼睛拼了命的睁大,一张嘴张合着,活像一只滑稽的王八,“王爷稍等,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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