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矜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她不知道李未央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此事,更不知道荷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皇后,却见到对方虽然面色依旧平静,可眉心却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李未央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若是陛下知道,想必会重惩!只是我却担心他们背后有不少的保护伞,甚至官商勾结,搭股吃红。”
王子矜明知道此刻自己不插嘴为妙,可却依旧不禁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无意中得到了数个煤窑合股的约定书,其中有个人十分奇怪,他一般只出少许象征性的钱财,可是最后分红却拿了最大头,有的时候甚至是一分钱也不拿出来,却白占八成的股份。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一个人既没有地,又不出资金,还不承担办矿的责任,更不会下窑去挖煤,却白得这么多钱,王小姐,你猜猜是什么缘故呢?”
王子矜皱起眉头,李未央的话其实很明白,朝中有人做了这些私窑煤矿矿主的保护伞,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巨额的采矿利润。但是矿产是属于国家的,尤其是到这一朝,皇帝对于那些私开煤窑的人,无一不是生吞活剥、严厉惩处,一旦抓住一个,当事人要杀头还要株连九族,几乎是和谋反同罪!可是由于采矿的巨额利润,还是不断有人投入这项产业之中,为了能够平安地躲过皇帝的耳目,他们不得不寻找靠山。听李未央所言,这一次出事的私窑,必定也是有靠山的,而且这个靠山恐怕还不小。王子矜是何等聪明之人,她很快联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看向了裴后。
裴后强行压住跳动的眉心,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向两位小姐说。”听到裴后这样吩咐,所有的宫女便都低头退出凉亭。李未央的目光转向裴后,面上笑得十分和悦。
王子矜瞧着李未央的神色,只觉那一双平淡的眸子无波无澜,丝毫没有异样,仿佛一首古琴曲,优雅而安静,却又透出不动声色的寒芒。王子矜这才觉得郭嘉做戏比她厉害得多,面对裴后竟然也能如此的镇定!
裴皇后良久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古怪。直到王子衿额头有冷汗渗出,裴后才叹了一口气,道:“那份约定书在你手中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在,我怎么会入宫呢?”
“果然是只小狐狸!”裴皇后冷冷地道:“你今天是来威胁我。”
李未央自然露出一丝笑意,面上却没有得意之色:“臣女不敢,娘娘说的太严重了,若仅仅是贪污几百万两库银,想必陛下还不会震怒,可是私吞矿产,而且还下令杀人灭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纵然陛下不想追究,娘娘也有意偏袒,只怕也无法庇护那背后之人。毕竟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不做则已,一旦做了,名声也就全完了。”
裴皇后心头勃发的怒气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右手尾指带着的护甲竟然“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那清脆的声音让王子矜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离开凳子当即跪倒在地。而她对面的李未央却是从容的坐着,摇杆挺得笔直,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王子矜身体一颤,在这片刻之中自己和李未央的高下已分,面对裴皇后的压力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而李未央却是毫无反应……这说明仅仅在定力上,自己就和对方相差甚远。为什么,明明年纪差不多,对方却能如此镇定?!
李未央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裴后,微笑道:“娘娘何必动怒,臣女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裴皇后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添了几分凝重与深沉:“你以为仅凭私窑一案,就能够把太子拉下马?”
李未央轻笑出声:“论揣摩圣意,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只能靠勤能补拙了。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赌一赌,”说完,她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拂过那美丽的山河图,却是拔下发间的簪子在绣品上轻轻划过,所到之处,皆是绣线零落,丝丝断裂,“只是越完美的东西越是经不起损伤,就像这幅绣品,一根尖利的簪子就能彻彻底底的毁掉!娘娘,您可要慎重一些,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犯了大错。”
“你!”王子衿瞧见自己小心翼翼不眠不休绣好的东西竟然一朝尽毁,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看了王子衿一眼,却是淡淡含笑,用那残次的绣品轻轻拭去簪子上的尘埃,然后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郭嘉,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你将那一份合约交出来吧。就算你卖本宫一个人情,我不会亏待你的。”裴皇后凝住了眉,淡淡地道。
李未央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娘娘,这份约定书……臣女自然拱手奉上,只不过呢,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一条人命,还是值得的!”
裴皇后早已不耐烦再听下去,掩饰不住眼中簇簇跃动的火苗,腾地站了起来冷冷道:“你放心吧,我总要叫你满意就是。”说话之间,她已经背过身去,终于疲惫不胜似地闭了闭眼,才扬起声音道:“来人,送两位小姐出宫。”
王子矜和李未央一同走出了御花园。王子矜脚下一崴,几乎跪倒。李未央微笑着扶住她,柔声道:“王小姐,何必这么紧张?”
王子矜额头冷汗直下,她看着李未央道,目中闪过一丝愤怒:“你利用我。”
这是肯定句,可见对方早已心中有数。李未央却是故意露出惊讶之色:“王小姐此言差矣,我只不过是挑了个你在的时候才来见皇后而已,怎么就说得上利用了?”
王子矜冷冷一笑道:“不要装模装样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故意找上门来,不过就是要诱导裴后以为我和你串通,难道不是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王小姐果然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一层,不错,我只不过借你踩上一踩,想必你宽宏大量,不会介意吧。”
怎么可能不介意?王子矜深吸一口气,道:“郭嘉,你果然是厉害,厉害的很哪!我不过是在哥哥的丧礼上给了你闭门羹,你转过头来就猛地扇了我一巴掌,狠,真够狠的!”一连说了几个狠字,都没办法表达她现在恼怒的心情。
李未央笑了笑道:“王小姐早就已经不可能成为裴后的盟友了,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在推你一把而已,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王子矜却不上当,逼问道:“你是如何弄到那合约书的?”
李未央微笑道:“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一直在搜集这些证据,只不过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办法立刻拿出来罢了。”这一些证据是元烈秘密找到的,原本预备用在关键时刻去对付那个人,可是此刻为了救郭敦,却不得不拿出来,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现在能够看到裴后吃鳖的模样,李未央还是觉得心头畅快。
此时见到王子矜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李未央略略挑起眉头:“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弱点,裴后也是如此,我们在寻找裴家亏空的证据之时,因缘巧合的发现了他们和一些朝中大臣交往贿赂的证据。不仅如此,还秘密找到了裴家在荷州、兰州、沧州、贺州等八个地方都有私窑,他们以手中的权力入股,空手套白狼。你说这样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王子矜心头一动道:“裴家?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果真是太子!”刚才听到李未央突兀地和裴后提起太子她就已经怀疑了,现在才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阳光之下,李未央笑得十分轻柔美丽,却叫王子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没有看错,眼前的女子不但聪明、善于谋划,而且手段狠辣,裴皇后先下手为强,居然没能整死她,反而让她扳回一程。
王子矜强自忍耐自己心头的不甘和震惊,面上冷淡道:“原来你是在引蛇出洞。”
李未央微笑:“王小姐客气了,天色不早,我该走了,咱们改日再见!对了,那幅绣品已经毁了,恐怕王小姐要受受累,在半月之内赶出来送上,可别太辛苦了。”说着,李未央已经转身离去。王子矜看着对方的背影,良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而此时回到宫中的裴皇后,却是大发雷霆。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太子迎了上来,劈头就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裴皇后一扬手,竟然狠狠地给了太子一个耳光,太子没有防备,竟一时被她打翻在地,可见裴后用力之大。太子捂着脸吃惊地看着裴后却不敢分辨,立刻跪好,道:“母后,您到底怎么回事,儿臣犯了什么错吗?”
裴皇后指着他,手指却在颤抖,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道:“滚出去!”
太子看到裴皇后一副气极了、眼中有火的模样,越发的不明白,他大声道:“儿臣不知犯了什么错,母后您总要给一个准信吧。”
裴皇后向外一指,竟然完全失态地尖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太子心头大为惊恐,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匆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