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的喜欢,最初是因为我对他有用,不是吗?”拓跋玉不会喜欢一个完全没用的人,就像他最开始在村口的凉棚见到她,不过觉得她有趣而已,却没有动手帮助她的意思。
墨竹觉得很奇怪,道:“那您对三少爷——”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当下脸色都被吓白了。
李未央听到这里,面色却是变得柔和了许多,她没有回答墨竹的话,尽管这时候连白芷都好奇地盯着她。他们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她对李敏德不同吗?
或者,的确是不同的。
李未央笑了笑,垂下了眼睛,然后轻声道:“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马车里的两个丫头同时竖起耳朵,倾耳聆听。
“他喜欢我,没有原因。”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神放的很柔很柔,用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情道,“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得失,纯粹只是因为我是我,而这样的喜欢我。我是李未央呢?还是别人呢?或者我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都不在意。能这样的被人喜欢,其实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啊。”她轻轻地叹息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感情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未央命白芷磨墨。此时,窗户半开,风吹进来,吹散了屋子里的墨香。李未央持着毛笔,凝望着几案上的纸张,眉间微皱,迟迟不肯落笔。
这字还是这样丑,她都说了不要再写,却还是控制不住又拿起笔。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自外推开,进来的人,是李敏德。
他把一个锦盒往桌子上一丢,然后转身朝她走过来:“那个家伙一日三顿饭这样送礼物,看到是真的准备骗你芳心了。”
李未央嗯了一声。
“前天是比鸡蛋还要大的夜明珠,昨天是千金难寻的蓝田玉璧,今天是永远都不会干的墨,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李敏德这样说道。
李未央又嗯了一声。
李敏德忍不住道:“他还预备约你明天见面,你要去吗?”
李未央笑了笑,还是嗯了一声,终于落了笔,却是写了一个炎字,李敏德目光闪烁了几下,索性往几案上一坐,侧过身来,很近距离地仔细打量着她写的这个字,突然挑高了眉头道:“火候差不多了吗?”
李未央笑道:“的确如此。”
李敏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什么时候动手?”
李未央的笑容更清淡:“我猜,漠北的军队如今已经在北方边境集结,对方很快就要动手了,所以,私奔之约,大概也快了。”
“可是,他这么容易相信你吗?”李敏德望着她。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像是感慨道:“所以,总还是要演一场戏的呀。”
李敏德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出戏对你来说有点难,情窦初开的少女么,你自己觉得像不像?”
李未央诧异的抬眸。
李敏德的目光深邃清透,有着难以形容的明亮,望着她,望定她,一字一字道:“除非你自己知道,如何表现一个对男人有爱慕之心的女孩子,否则,你很难取信于人。”
李未央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么一句,惊诧过后,反倒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是啊,情窦初开的少女啊,还真是不好演。”
漠北四皇子与南安侯府的嫡女定亲一事很快传开,大家都说他们二人可谓是美人英雄、相得益彰。可是却又有很多人开始传扬另外一个消息,说是漠北四皇子看中的是李丞相府上的三小姐,那位赫赫有名的安平县主。据说这漠北四皇子生的英俊,更兼得文武双全,又是漠北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安平县主因为过分厉害的名声横竖是不好嫁人,于是便也想要顺水推舟去漠北做个有权有势又有品的四皇妃,将来还有可能坐上漠北皇后的位置。谁知皇帝刚刚答应了这门婚事,那边吉祥殿就走水了,皇帝觉得不吉利,便抹杀了这婚事,反倒让南安老侯爷捡了个现成女婿。
不过,如今眼瞅着地震了,陛下保不齐又得觉得不妥当,动点什么别的心思,而且漠北四皇子明摆着没看上那个南安侯府的小姐,反倒是跑李丞相府跑的很勤快,礼物如同流水一样地送,大大展现了一把漠北皇室的富裕,显而易见是还不死心。不过他没能感动李未央,倒是羡慕坏了京都的无数千金小姐。她们开始觉得漠北是个很荒凉的地方,怎么也比不上京都的繁华,所以原本谁都不肯嫁过去,但是现在看到一箱子一箱子往李丞相府送的礼物,眼睛珠子都直了,发现自己完全错误地放过了一个乘龙快婿。
五日前李丞相府门前开了布施摊,结果有人蓄意闹事,差点把安平县主给伤了,正好漠北四皇子在,正好英雄救美,这样一来,原本一直不为所动的李未央似乎也不好再板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于是漠北四皇子又上了折子,请求皇帝更换和亲人选,但皇帝正为地震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便再也不肯随便改换心意,漠北四皇子索性就一天跑三趟皇宫,闹得皇帝都烦了,索性让三皇子拓跋真全权处理此事。
但拓跋真自然也是不肯更换和亲人选的,所以他好一通太极,硬生生把漠北四皇子的纠缠给挡了回来。不过,当漠北四皇子说到李未央也默许嫁给他的时候,拓跋真还是变了脸色。
拓跋真从皇后的坤宁宫里出来,刚走到永安门口,却碰到了一个本来没想到会遇见的人。
他唇边挂着的完美笑意顿时凝结成一抹动弹不得的僵硬——
李未央!
李未央微微地扯了扯嘴角,冷淡地看着他:“三殿下。”
拓跋真笑了,依旧是往常那样轻轻淡淡教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安平县主今天怎么进宫来了。”是啊,打从她再三回绝他的心意,互相争斗就是他们逃脱不了的宿命——但他会让她明白,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她必须依附于他才能生存下去。
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淡地打了个招呼,李未央便要从他旁边走过。长长宫道上,惟有李未央从他身边慢慢走过的脚步声,渐渐地弥漫开来,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安平县主。”
李未央停下了脚步,美丽的浅蓝色裙摆随着风飘飘扬扬。
“或许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拓跋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冰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讽意,“我以为你是不愿意嫁给漠北四皇子的,所以吉祥殿那把火,我倒是不意外。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冷冷地转回身来,却见拓跋真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后,他身上的淡淡熏香只隔着锦衣缎袍,层层地浸染上来,让她厌恶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这么怕我?”拓跋真挥了挥手,旁边的宫女太监便识趣地退下,见到没人在场,他脸上那抹刻毒阴冷的笑意更加深刻,“我倒是忘了!时至今日你还怕谁?好一个安平县主——把漠北四皇子骗的团团转!不,或者你连我们都在戏弄!外面人人都在说,漠北四皇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皇帝赐给他的妻子都跑诸脑后了,三天两头就往丞相府送礼物,这样喧嚣尘上的流言我每天都在听说!看来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你,两面三刀、狐媚无耻——这就是你的本性!”
李未央冷眼瞧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拓跋真按捺不住的嘶吼与平日的压抑沉稳的语调大不相同,像是根本已经走在失控的边缘。
她冷冷一笑:“三殿下,原本我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可是现在我觉着漠北四皇子挺好的,人英俊不说,事事以我为先,这个答案你还满意?”
“你疯了?!”拓跋真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厉声道。
李未央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心思,只是微笑道:“与你何干?”
与他何干?是啊,她李未央是他什么人呢?她要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哪怕她先是讨厌李元衡现在又反悔,这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拓跋真来管!她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他在这里愤愤不平个什么劲儿!拓跋真明知道这一点,也无数次警告过自己,但人的理智和感情都是分开的,他没办法摆脱心里这种强烈的屈辱感。李未央宁可选择一个区区的漠北四皇子,都不选择他!凭什么!
他心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自己迈前了一步,近地几乎呼吸相闻。他直直地看着她,竭力平静地道:“李未央,先是拒婚,接着再是和那人走得那么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是往常,他一定能准确地判断出李未央的真实心意,但是当他沉浸在极度的怨恨和嫉妒之中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了,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李未央下一步究竟要干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对李元衡很有好感,因为他虽然同样手段狠辣,杀人如麻,至少他是一个真小人,而不是一个伪君子。三殿下,我到底要做什么,你不妨再等一等,也许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李未央——”拖把真咬牙切齿地笑,不顾一切地逼近了她,居高临下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膀之间,几乎是贴在背后的墙壁之上,“我不会让父皇更改和亲人选的,哪怕你后悔了也是一样,漠北四皇子不可能名正言顺地迎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