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次钻洞出去,提议去玲珑水榭的南月凌停在了巷口发懵。原来他还是不识路,;兰生心中便十分了然。装着自己要出门。南月凌其实根本就想和她一起去。上回去吃顿饭他都嫌远,怕被人发现迟归,唠叨得没完没了,如今却是回味过来跟着她有甜头了。
南月凌要强,这样想,反正是在东市附近,而且看好多人都朝一个方向走。多半也去那儿,跟着就行。懵过之后,他找到了台阶下,跟大部队走。
兰生跟在南月凌身后不一会儿就瞧出了他的意图,挑挑眉,嘴角翘到要露白牙,最后垂下眼帘掩去好笑。继续跟着他走。一开始很顺利,连带她也以为这小胖子蒙对了,然而经过两条街,一大群人成为几小群,分不同方向走了。
南月凌再懵,回头用眼神问兰生,偏兰生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逼得说出实情,“我没去过玲珑水榭。”
兰生点点头。尽量不笑,“我知道,可我觉得你想的点子不错。”小孩子心灵易受伤害,她不知道什么叫同情心,却知道不得罪“小人”。
“对吧?我也觉得。”南月凌立马抖傲,开发脑袋就积极得多了,“那么出名的地方,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让你的丫头去问。”
“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引导式的教育是文明社会的进步,兰生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将改变南月凌的一生,只是让他鼓足勇气而已。
于是,南月凌头一遭找人问路。且一回生两回熟,一路问下去,最后终于望见热闹非凡的玲珑坊,笑容满面来显摆,就完成了心智成熟独立的第一层进阶。
玲珑坊没有住家,也没有纵横交错的小街小巷。玲珑坊只有玲珑水榭,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翠湖,一道墙分内外,外围半圈店面半圈集市,里面就是如仙境的水榭庭园红楼飞宇。
正如南月凌听说的,今日有入冬前最大的闹集,但凡想做笔好生意的都不会错过,但凡想买好东西的都得来逛,细雨也挡不了人们热衷的脚步,而女子们手中的纸伞倒像一线风景,越别致,越引目看那撑伞的是否丽人倩影。
在帝都的金色和土色之间难以适应落差的兰生,今日饱足眼福。
玲珑坊七彩缤纷。拥着姑娘媳妇的胭脂水粉摊前,跳着光头辫头孩子们的糖面担前,茶馆里坐满听说书叫好的爷叔们,酒楼里穿梭上菜的小二哥们,还有杂耍场,灯谜会,一步一顿,两步一回头,三步笑一笑。连男子女子都大方同游,动作虽守礼遵规,眉目间却互传情意,你买我一根簪,我为你面红心跳,旁人没空大惊小怪。笑声处处,银子叮当,璀璨迷人眼的繁华将不起眼的忧愁哀苦盖了下去。
沉香轿,红木车,一品良驹宝石鞍,珍珠帘子玉珠窗,美人美服,金钗银缀,明面喜暗比富贵,眼神亲密心中互相别劲。如此,摇曳出来的明光层层敷落,没有贫难。
“饿了,找个吃饭的地方吧。”胖人容易饿,还走了那么多路。
“不是要找高人指点迷津?”兰生不饿,看都看饱了。
刚才没在意,这时目光冲着算命摊子去。哟,不得了,正经的命馆不算,摆摊的花样也翻出百种了。铺张席子盘坐的,搬了桌子坐凳的,拿了卦旗摇铃走动的,插着算布靠墙摆酷的,还有一双,三人,四五位的群算子,各司其职分工合作。男女老幼,年龄最小是五六岁的童子,最老是白头叟翁,要说共同点,大概是都不丑。毕竟这行的卖相还是相当重要的,不沾点仙气神气的脸,看着就是骗子。
“吃饭的时辰,高人都在酒楼里。”南月凌不让步,他就是要吃饭!
“想俗了吧?既是高人,仙风道骨,吃露水喝花蜜,去酒楼的都是酒囊饭袋。”尽管接受百花齐放,兰生嘲讽起来仍不遗余力。
南月凌白兰生两眼球,“你说的是修道人,与术士又不同。”
“差不多。”兰生确实不分,也懒得分。
“差得多。”南月凌又甩两枚白眼,“道家——”
“你说得对。”如果要听长篇大论,她宁可没骨头。
又来了!胸口闷气,恨不得拔发的感觉!南月凌死死瞪着走到前面去的兰生,可对方那派轻松,他拔光头发也不过惹她大笑。哼了一声,他拔腿跟上,不说话,但喷气。
“那位姑娘请留步!”
兰生听见了,却不停。街上那么多人,不是叫她。
“那位穿荷绿素裙的姑娘。”
兰生低头看看自己的绿裙。荷绿?
“就是你,低头看自己裙子的。”
兰生循声望,看到一身穿鹅黄裙的年轻女子坐卦摊,容貌清秀,一双眼灵动,而令人特别注意的,是她左额上一朵五瓣紫花,也不像故意点上去的。听邬梅说过,辨别天赋能者,有一种最简单,就是天生有别普通人的体貌特征。譬如,大国师生来白发银瞳。
女子顺手理理刘海,那朵紫花更显了,“我瞧姑娘有心事,不如给你开个六爻占一占,要是前方大吉,大可不必担心,要是凶兆,才可能避得开。”
兰生顺便能多看两眼,觉得那更像是花一样的胎记,“我没——”有心能没事?这位算命姑娘开场白十足江湖骗子的模式,她不想浪费时间。
“姑娘要是嫌掷铜钱麻烦,我可以给你看手相。不收一文钱,这总行了吧?我知道,你以为我是骗子。”女子并没有来拉兰生,一手请坐却强势。
免费的好处对兰生没用,对南月凌有用。
小皮球拉兰生坐下,一脸要听她将要倒什么霉的兴奋,“反正不用给钱,只要你伸个手,让她看也不会少块肉。”
算命女子笑得好似有鱼上钩,“小公子说得一点不错,这等好事送到面前,哪有还不肯的道理。况且一人遭殃,周围的人也会跟着遭殃,照顾你的姐姐有事,你怎能好过呢?”
南月凌斜兰生一眼,想说她不是他姐姐,却不知怎么开不了口,只好催她赶紧伸出手。
没把她当成是南月凌的丫头,却说出姐弟关系,以为这年纪轻轻的姑娘有些眼力,兰生安坐了,手掌翻上,给对方看掌心。
女子捏白了兰生的指尖,双眼一眨不眨,半晌后哎呀一声,眉心紧皱。
南月凌比兰生紧张,忙道,“怎么了?”
“姑娘命中此时本该现桃花,却是煞桃花,若成就了姻缘,恐怕苦不堪言。泪星双叉交叠,是一早丧夫的寡妇命。而且,也不是说没了丈夫劫难就到头,只是刚刚开始。”女子边说边摇头,“我师父说过这样的手相万中无一,想不到竟让我看到一个。可怜,太可怜。”
南月凌惊喝,“少胡说,我姐姐命格富贵,怎么是少寡?”
“命格富贵有什么用,没丈夫没儿子,日子看不到头,能和银子说话交心解愁?人心空,才把钱财当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偏要攀来比去,也是可怜而已。心若满,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昨日和今日比,今日和明日比,比过了,知道这日不曾虚度,便一笑置之。”
这番颇含哲理的话却不出自算命姑娘的口。
算命女子跳起来叫,“师姐,你回来啦!”
第60章 贼迷
现在,算命桌前换坐了一人。
这人也是女子,一袭白裙衬托出美好身段,却戴斗笠纱面,只能从朦胧的面部剪影,悦耳的声音,和丝滑光亮的乌发,猜想她不会太丑。
当然,事实也可能相反。兰生看着白衣女子的手,洁莹如玉脂,修长节细,纤纤动人,若纱帽下是张丑颜,不知会失望了多少人。但她目光一定,女子左手食指戴一枚戒指,不缀宝石,也非金银,似乎是青铜片,镂空精制一幅老子说道图,老树大石藤花,老人弟子仙鹤,一览无遗。手艺之绝妙,兰生两世罕见。
不凡物,自然配不凡人。莫非真让她撞上高人?
南月凌没注意到这枚戒指,但觉白衣女子气质若仙,当下就信了七分,“还请两位姐姐为我们消灾解难。”
黄衣女子嘻嘻道,“我只说不收钱帮你们看手相,可不负责解难。再者说,你姐姐这手相太衰命,解起来肯定耗时耗力,没有一两个月恢复不了能力。开不了摊占不了卦,让我们姐妹喝西北风啊。当然了,你们要是愿意付够银子,也不是不行。”
兰生站起来,踢踢南月凌坐的椅子,“皮球,走。”有结论了,就是骗子。听听这调,还要负责这姐妹俩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呢。
“这位姑娘。”白衣女叫停,“我师妹虽不定性,天份却不差,尤其擅看手相。我知你这会儿不信,不如这样,我说你今日要遇煞桃。送你三张急中生智符,改转不了你的姻缘,却有拖延之效。若你派上用场了,你可再来找我们,若我没说中,你扔了就是。”
南月凌帮兰生问,“三张符不用钱?”
“不用,送你们一人一张。只需在肩至手腕的任一处打个结,我这是布符。”白衣女子递来三张褐布符,两边系绳,“三人站成尖角势,同心可破煞花艳劫。”
南月凌双手接了,“真要用上,绝不亏待你们。”
兰生凤眼含笑。转身走入人群中。
黄衣女等看不见人了,神情就凶起来,“迷神香没剩多少了,师姐一下子就送三张,还是一个压根不信咱们的女人。我看那小胖子富贵出身,不带小厮带俩丫头,以为是好人选。连喊三声。那女的才回头,我就知道不行了。再看一张脸,美归美,眼神刁坏的。只能从小胖子入手,说声姐姐弟弟就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