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林大感兴趣,“木条可活动?怎么活动?”
兰生直接抓了四根木条摆成框架,再将两根木条横在中间上下扳动,“看日光的变化。”见三人目不转睛,淡然一笑,“最简单来说,就是屋顶上开小窗,两头用活轴固定,嵌板一合就密闭了。”
“最简单来说,我长见识了。”这姑娘也许是新手,但并不是纸上谈兵的新手,木林啧啧叹奇,“从今往后再不叫你刁姑娘。”
“称呼罢了。”兰生无所谓,“明日我把基本构造图画给你,本来还担心时日太赶,如今有你们三兄弟就可以放心了。”
“等什么明日?”木林已经手痒,“三月底终祭,只有两个月都不到,浪费一个时辰都嫌多,我们兄弟仨是要吃住在这儿了。兰大姑娘就画吧,我立刻干活,一个棚子还要盖到明后天不成?”
真是遇到同类说话不累,没纸笔,兰生就连比带划。木林一听就通,更是触类旁通,贡献他的设想,锯子榔头全开动,说着就把模子做出来了。
那边,铁哥拿到兰生的竹架图,不但和倪土讨论,还把褐老四也拉进来,然后将改动的建议一一向兰生解释,最后定案动工。
木林从擎天寨的汉子中挑选了几个木工活还不错的,组成自己的小队,边教边做工。
短短半日,这三人就能面面俱到,分工明确,自身又具备高超的手艺,怎能不令人心服口服?大伙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工地上再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勉强怠惰,连褐老四的暴脾气都收敛干净,最服铁老哥,跟前忙后,竟似对工造产生了很大的热忱。
并不是兰生没有能力,而是建筑设计在图纸上再宏伟,没有优秀的引领团队,也不过是空想。之前建造屡次搁浅不顺,正是因为缺乏理解她构想并帮助施行的人。她从上往下拼命喊,中间隔太远,传达到工队那层已是一知半解加强求。管宏不能直接参与,褐老四只会基本,其他人仅提供体力,哪怕挖出了清泉之眼,直到铁木土三人的加入,断断续续的水滴才变成了不息的泉流。
这日太阳下山时,四面竹架已经竖起,顶架支高,就等着明日上油布和顶盖。铁哥还提议明日起大伙驻扎工地,不单晚上能继续开工,也可以防长风汉偷入。褐老四二话不说,招呼兄弟们今晚就搬铺盖睡工地。
铁哥送兰生上马车,一心还是工程的事,“兰姑娘既然已经完成了制图,能否派人尽快给我送来?你竹架图绘得不错,但制图与实际丈量相比,精确度略欠。宅图更复杂。如果我今晚就拿到,明天便能同你商讨,把细节部分定下。不是说还有个跟工的账房?明日请他也过来一趟。”
兰生一一应了,说声多谢。
铁哥但道,“不必谢,与其说帮你,不如说是帮我们自己,窝囊得够久了!”说罢,大步走进门去,关上,不给“苍蝇”留半条缝。
兰生回新门里,因为心情太好,听到明珍在她夫君寝屋里哭诉,脚步仍轻快。
后腿拖着的分量一下子少了,怎能不轻快?
第154章 内务
“殿下,明珍服侍您那么久,一直受您宠爱珍惜,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千金之身,也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可这些日子真把我累死了。天不亮就得起床帮厨,给那些工人送饭洗衣,还要打扫清理外院,到夜深才能回去休息。偏偏那院子里住着个怪胎,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弄出各种吵闹声,让我睡也睡不好。呜呜……”
哭了一小会儿,明珍又继续诉苦,“您看看,以前喂殿下葡萄的手都起泡破皮,殿下夸赞我的肤白如今晒似黑炭,吃不好睡不好身段都瘦成柴干了……”
“六皇子醒了么?”兰生问贴在窗边偷听的小坡子和两个宫女。
小坡子那么专心,没注意兰生回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看清了人才拍拍自己小胸脯,连忙拉宫女们一齐跪下请安,“禀娘娘,殿下还没醒,明珍说要探望,还把奴才赶出来了。”
“无果,去把簿将军和吴管事请来。”巴掌大的地方挤着殿下,娘娘,太监,宫女,将军,还有姬妾,这算是相见好相处难,或者富贵等闲没事干?
兰生进自己屋换了衣服,出来就见明珍低头跪着,不由笑了一声,“起来吧,动不动就跪的规矩等到六殿下醒了再严格执行。你一跪,都没我坐的地方了。”
明珍站起来,期期艾艾,“娘娘恕罪,奴婢来看望殿下,瞧他憔悴消瘦,悲从心中来,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
“没关系。”明珍立得离主位太近,兰生不想头发遭她唾沫攻击,于是让香儿在亭中摆晚饭。“从宫里调到这里,心中难免落差。不过,一切只是暂时的,等殿下好了,搬进六皇子府,该享福的会享福,该受宠的会受宠。身体要真那么不舒服。等御医来了也给你瞧瞧。”
流光内伤已好,只是赖着不走,而圣医谷的弟子不用看顾,北院就没有诊病的人了。
明珍是瞎怨的。虽然吴管事派她一些事做,都是累不着的轻松活儿。她没受六皇子另眼相看之前,就是普通宫女,一点没那么娇弱,手上没起泡,也压根没瘦。
“明珍知错。”但认错态度比较没诚意。
“明珍刚才仔细瞧了殿下的气色。似乎又好了不少,随时要睁开眼对奴婢笑呢。”提醒某人,六皇子醒后仍会宠爱她,最好别太嚣张。
兰生某根神经大条,听不出这种隐晦,“心诚则灵。今日为殿下祈福。我也有些累,想吃了晚饭就休息。看你说得这么辛苦,就不用你跟前伺候了。早点回去歇着。起早也不那么艰难。去吧。”听不出,不代表她会对老六的女人慷慨善良,笑里磨刀霍霍。
明珍让那把刀剐见了骨,清楚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憋得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闷声福礼退下了。但在门外看到簿将军和钱管事,眼皮一跳。转念又想自己是六殿下的人,又获奇妃娘娘信赖,那个冲喜皇妃不能拿她怎么样。当下放心。摆高姿态走过。
兰生瞧明珍走远了,抬眉冷笑,“簿将军失职。内院有六皇子养病,却什么人都随意放进来。”墙外她不管,墙里是她严守的地盘,不容阿猫阿狗随便乱窜撒野。
簿马一怔,想明珍是六皇子的女人,但不顶嘴,“卑职愿意领罚。”
“我知你们怎么想,但明珍月珍半年前就被殿下遣出了月华宫,即便受宠,也是曾经的事了。半年里谁知道两人在宫里的情形,若被不良居心的人买通,对殿下做出不利的事,可不是你跟我承担得起的。”兰生只要拿出对建筑的全部热忱,什么斗都可以不在眼里,心思奇敏。
一番话说得簿马神色凛然,“是卑职设想不周,今后南月府里任何人进内院,必先通报娘娘。娘娘若不在,便不放入内。”
“或者问有花,她掌管着内院。我不在,问她也一样。”兰生根本不管簿马这些宫里派下的人,如今光明正大出门,用的理由只有一个,为六皇子祈福。
她也知众人心中疑惑,不过在这个家里,目前她是最大的。即便肯定有人会往宫里送消息,告她的状,只要宫里不找她问,她就当不知道。
簿马道是,下去传令。
钱管事暗道厉害,躬身垂脑,“娘娘,吴管事今日不在,小的前来听吩咐,不知可否?”
“你来也一样。”她打算使坏心眼,“明珍跟我夫君哭手起泡瘦如柴黑似炭,可我瞧她仍是水灵灵的。要是六殿下醒了,她还这么告状,六殿下因此怪我小气,我岂不是很冤枉?”
钱管事觉得自己挺聪明,但兰生说这话,他愣没明白。
“娘娘的意思是——”
“在六殿下醒来之前,让明珍伤手瘦身晒黑的可怜模样显现。这么一来,怪罪我,我也心安理得,不至于特别委屈。”身为正妻,让小妾都不是的女人欺,那可太孬了,没法忍。
钱管事转过弯来。一般大妇会暗里对付不听话的妾室,在夫君面前撇个干净,他家大小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小妾控诉的,她全揽了,还要捅给夫君瞧。这霸气!他虽然想叫好,就不知六皇子怎么想了。
他但应,“小的知道怎么做,明日起会让明珍姑娘多晒晒太阳的。那位月珍姑娘呢?”
“她没来哭,照之前派活儿就是。”兰生说完,让钱管事离开。
小坡子回过神来,对一旁呆站的两个宫女吩咐,“少说话多做事,要是我听见你们多嘴,小心自己的命。”
两宫女唯唯诺诺,到厨房端汤水去了。
兰生将小坡子招到眼前,“你倒挺识时务。”
小坡子咧嘴一乐,“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娘娘既然嫁了殿下,奴才当然也对您忠心,可不是见风使舵。”
“就是说,将来六殿下醒了对我冷遇,你也对我冷脸,一切以你正主的态度为准?”兰生开始吃饭。
“……娘娘要谁喜欢自己还不容易么?我们几个私下聊起,再没有比娘娘更随意亲切的主子了。”看似听令听话的小坡子自有智慧。
“你嘴里没句踏实话,马屁精。”兰生挥他走。
小坡子一边喊冤道真心,一边笑嘻嘻跑了。
吃完饭,兰生进屋看了会儿书,听到对面出来的脚步声,于是也走了出来。宫女们连忙举着装空碗的托盘给她瞧,这已是每晚必做的事。
“殿下今天胃口不错。”兰生自觉算是冲喜新娘之中的模范了,对沉睡不醒的丈夫一直保持“高度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