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越把九连环扯得乱七八糟。找不出头绪。力气就大了很多,咬牙想把这玩意儿给撕开。
陈曦连忙拿过来,怕他把东西弄坏了。耐心地教他怎么拆环。
锦朝笑着招他们过来吃糕点。虽然她让陈玄越隔天过来请安。是想看看下人们待他好不好。他反倒天天玩她这儿跑,一来就赖半天。陈曦倒是有了个玩伴。
陈玄越把栗子糕吃的满嘴都是。陈曦笑他:“九哥,你像小花猫一样!”
陈玄越茫然地看着她,看她只是笑,以为她要抢,又忙把自己手头剩下的吞进去。
陈曦笑得在床上打滚。
宋妈妈忙给陈玄越擦了嘴,锦朝问她:“九少爷在鹤延楼学得如何了?”
宋妈妈笑着答道:“九少爷学东西不喊累,也不闹脾气,鹤延楼的师傅说很好。七少爷也常过来教九少爷识字,现在已经能认六十个字了!”
宋妈妈的语气很惊喜,锦朝却有点汗颜。陈玄青教了他小半个月,认六十个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不耐烦!他可是探花郎。顾锦朝就问了宋妈妈:“七少爷教他还好吗?”
宋妈妈点头:“七少爷很耐心,要是九少爷一时不会,他就多教几遍。他还跟奴婢说过,刚开始是要难一些,到后面就能认得快些了。”
锦朝看陈曦和陈玄越玩,不由得想等自己肚子里的家伙出来,家里就更热闹了。
这时候陈老夫人的丫头过来通传了,说陈二爷回来了,请她过去一聚。
快要过年了,陈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二房是最热闹的,几天前陈玄然从任上回来,不仅他的妻子沈氏高兴,大家也很是热闹了两天。然后就是在国子监的陈玄风、陈玄让和陈玄玉回来。
葛氏最欢喜,六爷去了宝相寺,六房孤零零就她一个人。陈六爷人虽然风流不羁,却只有陈玄玉一个孩子。这下陈玄玉回来,她忙着整天变花样做东西给他吃。陈玄玉也不嫌弃母亲的热情,对葛氏嘘寒问暖的,葛氏这几天说话都带笑。
听说陈二爷回来,锦朝换了件缎袄,先带着陈曦去檀山院。至于陈玄越,顾锦朝却斟酌了片刻,让宋妈妈半个时辰后再带他过去。她和陈玄越一起去总不好,恐怕遭秦氏的眼。
锦朝带着陈曦走了,西次间就剩下两个丫头守在门口,宋妈妈在外头和孙妈妈说话。
陈玄越看了一眼炕桌上的九连环,伸手拿到手上。他打量了一眼,立刻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解环,十分娴熟、手指灵活,不到半刻钟就全部拆开了。要是陈曦看到肯定要惊讶了。
他嘟哝了句什么,又很快把九连环复原到刚才杂乱的状态,环扣环一丝不差,依照方位放回原处。
等宋妈妈进来的时候,陈玄越还在拼他的七巧板,木头拼过来拼过去,什么都没拼出来。
宋妈妈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喝,想到回府的陈二爷,忍不住叹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瘦马
顾锦朝前世很少看到陈二爷,毕竟他常年身在陕西。
陈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二儿子,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陈二爷也随着微笑,安慰母亲。
他长得很冷峻,浓眉星目,只是年过四旬,难免经过岁月雕凿,面貌间显出几分沧桑。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奔波,灰色玄纹的直裰显得风尘仆仆,还披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
“儿子一切都好,劳您费心。就是伺候儿子的张嬷嬷中风了,现在不能起床,我留了人照顾她……”
陈二爷说话很威严,字句铿锵。
秦氏在一旁看着丈夫,忍不住也眼眶发红。在她心里,任她多坚强的女人,还是以丈夫为天,要依靠丈夫的。因此看到丈夫就忍不住心里一松。
陈老夫人先给他介绍了顾锦朝:“……老三媳妇,五月刚入门,快要给我添孙了。”
顾锦朝屈身行礼,陈二爷随即还礼点头:“三弟妹。”
顾锦朝让陈曦给他行礼,他露出微笑:“二伯给曦姐儿带了三原蓼花糖,一会儿让人送去给你。”
陈三爷唯一的嫡女,谁都宠着她。
陈老夫人忙笑着摇头:“她的门牙才长出来,可不能吃甜的!”
陈曦露出很可惜的表情,下意识抿紧了嘴巴。门牙没长出来之前,她都不怎么敢笑。
一会儿二房的孩子陆续过来了,陈玄然长得像陈二爷,十分英俊。陈玄风和陈玄让则长相普通,三个儿媳,一个幼女。两个长孙……二房这下人全来了,次间里难免有些拥挤。
陈三爷给孩子都带了东西,吃食或者小玩意儿。献哥儿和筝哥儿各抱了凤翔彩绘挂虎、鹦鹉泥塑。
陈玄越才被宋妈妈带着过来。
次间里人太多,他有点被吓到了,来见了陈二爷,即使宋妈妈让他请安,他也不说话。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陈二爷皱了皱眉。“先带他下去休息吧。”
顾锦朝暗暗叹了口气。连隔房的侄儿侄女都有礼物,陈玄越竟然什么都没有……虽然他痴傻,但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陈老夫人跟他说了把陈玄越养到外院的事。陈二爷也并没有什么表示。
秦氏更是看都没看陈玄越一眼,陈玄越很快就被牵下去了。
陈三爷早就接到了信,回来之后直接去了檀山院。
兄弟相逢,自然有话要说。女眷就避去了东次间。西次间里留陈二爷、陈三爷和陈四爷说话。
“你倒是肯娶,当初江氏死你为她守两年。我还以为你就要执意不娶了。”陈二爷说他。
陈三爷笑着摇头,过了会儿才说:“她笨得很,没有我护着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样了。”
陈二爷叹了口气:“我倒是遇见个伶俐的……”
陈四爷很惊奇,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二爷才咳嗽一声,“没什么,是别人从扬州买来送我的。现在养在陕西。”
陈四爷顿了一下:“扬州瘦马?”
陈三爷则道:“二哥。你怎么收了别人这些。是谁送的?”送银子送田产陈二爷都不敢要,现在人家送他一匹扬州瘦马。他就敢要了?这和他一向沉稳的行事不太符合。
凡事都是三弟最多疑,陈二爷很清楚。说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一下。“是我原来的学生宋泽端,现在在陕西做县令。人我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陈四爷淡笑:“原来我觉得做得出这等风流事的只有六弟,想不到二哥也有这个时候。人家都说扬州瘦马弹琴、吹箫、画画、打双陆、抹骨牌无一不精通,更有专门教习坐卧风姿、枕上风情的。”
陈二爷恢复了平静,只是笑:“她倒是一般而已,就是乖巧。”
陈四爷问陈三爷:“三哥原来不是跟着大伯去过扬州,见识过扬州瘦马吗?”
陈二爷说:“他那个时候才九岁,懂得什么。”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说话。
身在官场,接触的无非是这样一群人,哪里会不知道呢。
九岁时候的场景他还记得。贵官公子一到扬州关上,稍微透露出娶妾的意思,牙婆驵侩就围拥而至其门,心里各有一本册子,各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得。相瘦马由媒人领着看,或弹琴或绘画。要是来人相中了,就在姑娘发髻上插簪或笄,名为插带。选中一等才情的瘦马,要付一千到五百两娶走。这姑娘的亲生父母不过一二十两的卖身钱,别的都归教养姑娘的家庭,算作教习的费用。
这算是种人肉生意。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好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富贵的家庭寄养了。瘦马也分好几个等,一等的学风雅之事,二等的会管家算账,三等的挑绒洒线、针黹女红。还有学灶上烹调,油炸蒸酥。这种事屡见不鲜,也没有人管,在扬州很是繁盛。
“说起扬州,四弟前不久不是在扬州开了个纺纱厂?做得如何了。”陈二爷问。
陈四爷笑了笑:“现在织造局征收的税丝多,供役工匠服役重。各种纺纱厂都不好做……”
陈二爷看向陈三爷,觉得有些奇怪:“税丝可归你管,现在皇上还年幼,用得了多少岁造段匹?怎么会税务如此重?”
陈三爷喝了口茶润喉:“各处都不一样,我也不可能每处都去过问。况且织染局隶属工部,织造监督太监由吏部委派。虽然税丝也算是税收的一种,却和户部关系不大。”
说道这里陈三爷又顿了顿:“我倒是还有事和你商量……”
陈二爷看了陈四爷一眼:“老四,你先去看看母亲吧。我和三弟稍后就过来。”
陈四爷一笑:“可别说太久了,二嫂还等着呢。”陈二爷也点头微笑。陈四爷才慢慢离开西次间,出门之后脸上却是阴霾一片。陈家永远是陈二爷和陈三爷做主,就算他能为陈家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二哥还是不希望他在场。
他也是两榜进士,不差陈彦章和陈彦允什么。陈彦允不让他做官,断他的前途就罢了。这个时候还要分彼此吗?他为陈家付出这么多算什么?
陈四爷冷冷一笑,背手朝四房的院子走去。
陈三爷和陈二爷促膝长谈至夜深,陈三爷先派人回来给顾锦朝说了一声。她自然就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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