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一走,就立刻有婆子过来问:“三夫人,这热荤放不下了,是不是再加几张案?”
顾锦朝想了想,就问:“放不下了,你们先做了什么出来?”
婆子道:“是蒸糟鹅掌。”
“糟鹅掌一冷就没有风味了。”顾锦朝道,“不能端出来,就放在蒸隔里。”
婆子应诺去了。
又有几个人过来请吩咐。孙妈妈本来还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根本用不上。顾锦朝不慌不忙的,做事条理也很清楚。安排得也井井有条。而且她对厨事很了解,连回头问她都不用。
顾锦朝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几个管事都等着她吩咐,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陈三夫人年纪尚轻,但是说话做事都很果断。
等到这边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想着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顾锦朝交代了几句,才起身去宴息处。
孙妈妈路上就夸她:“……想不到您对灶上的事这么清楚。奴婢还以为二夫人走了,您会让奴婢帮忙呢。”
顾锦朝笑笑:“以前在家里也跟着学,多少知道一点。”
跨入宴息处,里面宾朋满座。陈老夫人正坐在当中和一个老妇人说话,秦氏在她身边伺候。看到她过来,陈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跟别人介绍她。
等到了中午,菜肴流水一般的端上来。陈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夸锦朝和秦氏:“筵席做得很好!”
秦氏笑着屈身,什么话都没说。
外面锣鼓鞭炮地响着。婆子们端了花生、桂圆和铜钱在外面撒,捡铜钱的小孩都笑嘻嘻着。顾锦朝坐在窗扇旁边,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陈三爷在哪里吃席。
一直到申时末新娘的嫁妆才抬进陈家,随后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地回来了。外面又放了鞭炮,人声的喧哗,锣鼓的声音,十分热闹。
陈三爷站在书房的漏窗前面,望着府里张灯结彩的景象。喧哗的声音好像隔得非常远。
身后的江严低声说:“……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在那些点心里下药的不是顾澜,而是姚文秀的一个丫头……不过现在顾澜已经被姚三太太关起来了,姚三太太认定是她做的。她现在哭闹着说要见姚三太太,说她是无辜的,还说自己有要紧的事要告诉姚三太太,可以保她性命……”
既然和姚平无关,陈三爷就不是很关心了。
他转过身看着江严,淡淡地道:“夫人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继续说:“属下要说的事正是和夫人有关的。夫人原先住在适安,知道她的人不少,不过时过境迁了,别人也说不清楚……属下就找到了原来伺候过顾家的一个丫头,那丫头已经远嫁到保定束鹿,属下还费了好一番功夫逼她开口,才打听清楚。”
☆、第二百七十八章:知晓
江严面露犹豫之色。
陈三爷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书房里只听到远处的喧嚷。
江严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声音更加低了。问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足足斟酌了两天该怎么跟陈三爷说,但是姚家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来说,总要让三爷先拿个决断出来。
“属下打听到夫人原来和七少爷的事。”江严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来似乎是喜欢过七少爷,好像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后来有一年都和七少爷有来往,也就是递信或者送些东西。不过七少爷都是一贯拒绝的,再后来……两人都没有往来了。年少情窦初开,不懂事的时候这些总是有的……后来夫人就再也没有和七少爷有过联系了。七少爷因此还很厌恶夫人,可能因此才有争执。”
江严不敢抬头看陈三爷。
他想象不出陈三爷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陈三爷在朝堂纵横捭阖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却要这样的事。
继母和继子……这要是传出去,陈三爷竟然娶了个喜欢过自己儿子的女人过门,实在是太荒谬了。
远处的锣鼓声更加近了,应该是亲迎的队伍进了大门,又放了两挂鞭炮。一派喜气洋洋。
陈三爷闭了闭眼。
他似笑非笑地说:“难怪啊。”难怪这两人看上去总是有异常,陈玄青又十分的在意顾锦朝,在他面前屡屡露出破绽。顾锦朝明里暗里的疏远陈玄青。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许多错事。但他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顾锦朝做的错事。
他背手站得笔直。淡淡地问江严:“他们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吗?”
江严点头道:“没有见过了。那丫头说……后来夫人的母亲病了之后,她性情有所改变,就不再和七少爷来往了。从属下打探到的消息看也是如此,夫人的母亲重病后,夫人的性子也变得冷淡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陈三爷脸上毫不掩饰的淡漠。却并不愤怒,甚至不惊讶……他怀疑这些情绪都压抑在陈三爷心中。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来就没有往来了,这事就不要重提了。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陈三爷问。
江严道:“这丫头原来是伺候顾澜的,顾澜也知道。其实倒不如这么说。夫人会喜欢七少爷,这个顾澜在其中的作用很关键……这丫头说,顾澜曾经做过许多害夫人的事。件件都是不顾手足情谊的阴毒之事,所以后来夫人才这么不喜欢这个妹妹。所以属下有个猜测。现在顾澜在姚家几乎要保不住自己性命了,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说。有秘密交换给姚三太太,求姚三太太放她一命……”
陈三爷说:“你担心她用这些事作为交换?”
江严点头说:“正是如此,不过属下也就是猜测。说不定是别的事也未可知……”
“杀了吧。”陈三爷轻轻地打断他。
江严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杀了。别留痕迹。”陈三爷说完就走出了书房,外面陈老夫人派的丫头过来了。
马上要到拜堂的吉时了,陈老夫人派人过来找他。
江严才跟上去。低声回了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张灯结彩,槅扇上贴着大红双喜字。设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烛火,瓜果点心。锦朝坐在一侧太师椅,却看到旁边的太师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过来看了,颇有些疑惑。
旁边的陈老夫人就叫了绿萝去请,说:“刚才和江严去书房了,竟然这时候还没过来。”
唱礼的礼生、媒人、全福人次第进来了。
陈三爷这时候才走进来,他穿着正二品的绯色官服,显得比平日更端正严肃。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径直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对看向他的礼生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锦朝压低声音问他:“您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和江严多说了几句。”他回答道。
顾锦朝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陈三爷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一丝异样。正想多问几句,新郎新娘却已经牵巾走进来。新娘由傧相扶着,凤冠霞帔,比陈玄青矮了半个头,走在陈玄青身边显得十分娇柔。男的清俊,女的娇美,倒是一幅很美的景象。陈玄青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焚香,鸣爆竹,奏乐。礼生唱礼,两人先献香叩首,再行三跪拜礼。
夫妻对拜之后,俞晚雪起身时晃了一下身子,陈玄青轻轻扶了她一把稳住她。
礼生随即高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一盏盏红灯笼被点起来高高悬挂。
众宾客才入了晚上的筵席。
等到锦朝把事情安顿好回到木樨堂的时候,陈三爷还没有回来。
木樨堂的庑廊里也挂了红灯笼应景,锦朝中午没怎么歇息,此刻已经是困的不得了了。本来还想等着陈三爷回来,靠着大迎枕不知不觉却睡过去了。
夜晚的喧哗已经平息了,只有束雅阁那边还传来闹洞房的声音。
锦朝被青蒲叫醒,端了一碗汤药给她喝下。又有丫头打来了热水让锦朝洗脸。
陈三爷这时候才从外面回来。
顾锦朝立刻闻到了一丝酒气,她上前想搀扶他:“您不是不爱喝酒吗,怎么还是喝了。”
陈三爷摆摆手不要她扶,实际上他还很清醒。“陪漕运总督喝了两杯,无事。”
锦朝立刻让丫头去煮解酒汤,等他坐在罗汉床上之后,她为他解了官服的犀花革带。“漕运总督不是应该在南直隶淮安府吗?他回京述职了?”
陈三爷嗯了一声,声音低沉,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良久。
他想问她什么,但又不想问。欲言又止了很久,顾锦朝也没有说话,反倒是一室的沉默。
筵席上的时候。
漕运总督端着酒杯笑道:“咱们陈三爷不懂琼浆玉露的好,不能陪我喝一杯。人生在世享乐短暂,你要是还不饮酒,不近女色,有什么乐趣呢?”
郑国公常海就哈哈笑了:“吴大人不知道,三爷五月的时候续弦娶了一房美娇娘,宝贝得很。他哪里不近女色了,你可别被他所骗了。”
漕运总督道:“我还以为自你父亲死了,你就真的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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