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陈老夫人听了才知道事情严重了,刚开始还只是闹矛盾……怎么现在又软禁起来了!让秦氏扶她坐起来,伸手直道:“快……找老三过来!”
说得太急,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陈三爷刚去前院片刻,还没来得及把陈四爷的事吩咐下去。陈老夫人就派人来喊他了。
他用汗巾扎了手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就匆匆赶完陈老夫人那里。
如果陈老夫人知道是儿子害了她,恐怕还会伤心,她本来就身子弱了,要是再气得好歹该怎么办!陈三爷想等她缓缓再跟她说。知道陈老夫人找他过去,恐怕是有人去说了。
他先跟娘说几句,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陈三爷到半竹畔的时候,陈老夫人半躺着,丫头喂她喝冰糖炖梨汤。
他坐在她身边,顺手就接了小丫头手里的碗,让她退下去。
陈老夫人一勺勺喝下汤,这冰糖的滋味实在太甜了。等剩下半碗的时候,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喝了。
陈三爷站起身替她理了被褥:“要是困了您就先睡吧,我在这儿陪着您。”
陈老夫人点头后却不肯休息,扯住了陈三爷的衣袖说:“老三,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怎么对彦文?”
陈三爷沉默了一下,只是说:“等您养好了身子我再跟您说吧。眼下他的事不要紧。”
陈老夫人旋即苦笑。
“老三,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有主意,想要什么、想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性很强,从不会因为别人劝阻你而改变。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来没有管过你……”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但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套用在自己兄弟身上!彦文他便是有错,也就是勾结司礼监贪墨罢了,剥了他的管家权已经够了,又何必再把他软禁起来呢!”
陈三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是有点对不起老四的……”陈老夫人觉得刚吃下去的汤泛起浓浓的苦味,“你和你二哥都是好的。这孩子却从小性格偏激,是我教导无方……但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啊!就算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没有也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们陈家是一大家人,世家若是想要繁荣昌盛,那必得要齐心协力啊……母亲本来没有说你的资格,却也不得不提两句了。”
陈彦允站得笔直,低头看着陈老夫人那张苍白得惊人的脸,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陈老夫人却揪着他,声音低哑:“你还是放过他吧!彦文是你弟弟啊……”
陈彦允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僵硬了。
他压低了声音:“母亲觉得,我是那种冷血无情,对亲人也不留情的人?或者是反复无常,想放过别人就放了,但等到心血来潮,又要再折磨别人的人?”他笑了笑,“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
陈老夫人没有听明白。
她是听到刚才王氏来说了,才想到陈四爷的事。也没想到陈三爷对他还有后手!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我怎么……老三,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三爷却不再说下去。
“老四那边,我肯定是不会再放他出来了。”陈三爷说,“我明天会来看您的,等您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老四。老四就算被软禁着,也没有少吃少喝的。你不要担心他,也不用劝我了,现在陈家既然是我当家,那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
陈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了。
她刚才想说的话都不敢再说了,心里隐约明白过来,陈彦文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老三愤怒了。
老三不让她知道,应该有他的道理才是。
那老四究竟做了什么?
陈老夫人有些后悔,她不该没弄清楚事情,就跟老三说那些话。要是真误会了他,这该有多伤人?
……
顾锦朝正陪着长锁玩,教他说话。长锁坐在她怀里,掰着小手指头呀呀学语。学一会儿就累了,顾锦朝喂他喝了半碗羊乳,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了。
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把他抱回了暖阁。婆子已经把火炉子点好了,乳娘守着他睡觉。
顾锦朝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陈三爷已经回来了。
他看上去有点累,靠着迎枕闭着眼睛。解开的斗篷放在旁侧,屋子里的丫头都让他屏退了下去,空无一人。只有炉子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
顾锦朝也听说了四房那边的动静,走到他身边,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他手上缠着汗巾,浸出一团暗红的血迹。
“您的手怎么受伤了——”顾锦朝连忙并了步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解开汗巾,好深的一道口子!怎么都没有包扎!眼看着皮肉都泛白了。
顾锦朝高声喊了采芙,要找纱布疮药给他包扎。
他静静地看着她,顾锦朝有点焦急又责备地说:“您真当自己身子骨好,就不在意这点血了!就这样任它流……要是伤口化脓了怎么办?”
“不叫人进来。”陈三爷低声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顾锦朝觉得他的目光太深,撞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好像有点不对?总觉得这寻常的平静里,好像有点悲伤。
但目光却平静又温柔。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想这样和你呆着。顾锦朝……”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很慢,又相当的郑重。
顾锦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他,想到陈四爷的事。她只是笑了笑,正想安慰他什么,却被他吻住嘴唇,这一切都很慢,但他的手臂用力得不容她挣脱,她却反手也抱住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是陈三爷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明白他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过年
顾锦朝什么都没有问他。
既然他没有说,那就是不想她知道,她不会问的。
好一会儿后她才让丫头找了纱布进来,给陈三爷的伤口敷药。
“您原来中箭伤的时候,也是我敷药。”顾锦朝笑了笑,“倒是熟能生巧了。”
“今天小厨房做的水晶糕长锁喜欢吃,他多吃了两块,肚皮都吃得鼓起来。我怕他不能消食,说不要他吃。他好像听懂了一样,没有吵着要……他新的布鞋是俞氏给他做的,做了个老虎头。他总是把布鞋扯下来玩,本来是给他做来穿的,他却把鞋子当成玩具了……”顾锦朝笑着说。
伤口很快就包好了,她想要收回手,却被陈三爷紧紧地握住。
他的伤口就不疼吗?
顾锦朝看着陈三爷,陈三爷也笑着说:“你多说些吧,我愿意听。”
絮絮叨叨的,却一点都不繁琐。他听着很舒服。
顾锦朝却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跟他说,她想了想,提起了张居廉的事:“……这佛珠用心良苦,单凭陈四爷肯定不能做到。眼下您和张大人又剑拔弩张的,您打算怎么做?”
她一定要知道这事,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经历。但她知道的一些事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陈三爷收回了受伤的手,试着动了动。并没有伤到筋骨。
“张居廉之势根深蒂固,仅仅是贪墨包庇这种小罪,是动不了他的根基的。你知道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最能损益权臣名声,使其党羽倒戈的是什么吗?”
顾锦朝突然想到了长兴候的事。
前世的长兴候不也是权势极大,而且手中握有铁骑营私兵、中军都督府的调兵权。张居廉和睿王联合起来诬陷他谋反,等他被杀后也是树倒猢狲散,哪里还有一代名将的影子!
“……您是说谋反?”
陈三爷淡笑:“确实是谋反。只有张居廉谋反了,才能名正言顺地除了他。”
前世张居廉把持朝纲多年,一直到他去世后朱骏安才有喘息的余地。张居廉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说聪明实在是侮辱他,他是个相当有政治智慧的人!
到了他那个位极人臣的地步,谁不会看着最上面的那把龙椅呢?但是张居廉从来没有谋逆过。
他没有皇家的血统,除非天降乱世,不然称帝也是相当艰难的。皇家正统的思想深入人心,谁要除了皇家的血统自己取而代之,那便是逆天而行。
其实最好的就是携天子令诸侯,当摄政大臣。虽然那身龙袍没在身上,但其实已经是无冕之王了。何况朱骏安也算是听话,一直忍到张居廉死后才开始发作。所以张居廉从来没想过要谋反。
这些东西她能想到,陈三爷也一定能想到。
顾锦朝问道:“……但是我看张居廉没有要谋反的样子,这又该怎么办?”
“他不反,那就逼他反。”陈三爷还笑着,语气却冷下来。
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居廉对他如此,他要是不还手也太对不起他了。
既然到了时候,那就看谁胜得过谁了。他还从没有被人逼到这地步过,也许张居廉还觉得他温和听话,不知道把人逼到极限的时候,事情会变得相当可怕。
……
没过几天,陈二爷就从陕西回来了。国子监也下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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