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奴婢也觉得十分不错……既然都拿定主意了,您也不必犹豫啊……”
纪吴氏叹了口气道:“我是想起晗儿了,心里难受……恨不得顾德昭落个难看的下场,解我心头的怨气!但他又是朝姐儿的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她让宋妈妈去拿了纸笔、捧了松油灯过来,写了几行字却顿住了。
纪吴氏皱了皱眉,问宋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朝姐儿落水的事?”
宋妈妈点点头,那事情闹得大,她自然记得。
顾锦朝十三岁那年夏天来纪家避暑玩耍。偷偷跑去摘莲蓬,却不小心落了水,跟着她的是个小丫头,语无伦次地来禀报了,等她们赶过去的时候,顾锦朝已经被人救起来了,躺在凉亭里神志不清的喃语。
那小丫头说是个陌生男子让她去喊人,说这里他看着,应该是那男子把顾锦朝救起来的,却看不到人在。
纪吴氏抱着顾锦朝回来,脸色阴沉,发了好大的怒气,把顾锦朝房里的小丫头都赶去了厨房,并且说了谁都不能说出去,谁说就是个死。
顾锦朝被陌生男子救起,那就是坏了名节的事。除了这个男子,她谁也不能嫁了。
纪吴氏问了那丫头,陌生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她说的特征,对了全府的人都找不出来。
纪吴氏猜测救人的那个也不想麻烦,因此才悄然走之。她就把这件事瞒了下来,没有几个人知道。
直到她今日看了顾锦朝的信,心里才隐约有些明白。
顾锦朝说父亲擢升之际,恐怕要多注意着上头的事,问她陈三爷是否和纪家来往频繁。
陈三爷有段时间和纪家来往很多,那时候,两家合力修筑保定的庙宇……
顾锦朝落水的那天,她记得陈三爷是来过的。因为大爷身边的小厮还过来问过她,说是预备一桌好菜,不一会儿又过来说不必了,陈三爷已经先走一步了。
她那时候还觉得奇怪,但是她怎么也没把这事联系起来,毕竟小厮过来说的时候,她还不知道顾锦朝落水了。
纪吴氏脸色凝重:“……当时把朝姐儿救起来的,很可能是陈三爷。”
宋妈妈差点没端稳松油灯,她睁大了眼:“您说的陈三爷……如今的内阁阁老,户部尚书陈大人?”
这怎么可能呢!
纪吴氏道:“……他当时还只是詹事府少詹事。”但是想想她也觉得荒谬,一个是当朝权臣,一个是深闺女子。要是当时陈三爷没离开,而是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纪吴氏倒抽了口凉气,过了好久才说:“……陈三爷能两年之内从少詹事做到阁老,也实在是应该的。”此人意志坚定,遇事果断,才加上自身的才学……不崭露头角都难!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这件事写进了信里面。
虽说算不得什么,但顾锦朝知道了说不定有用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沏茶
冯氏带程宝芝去合了八字之后,心中就大概安定了下来。两人只要八字合了,这事她就能找到说法,到时候不怕顾德昭不同意。
程宝芝端了个绣墩坐在她旁边,帮着她捏腿。
虽说不如大户小姐懂得穿着打扮,言行有度。但是她伺候人还是一把好手的。
冯氏半闭着眼睛,听程宝芝小声和她说话:“……我是没见过母亲的,继母生了个弟弟,更是不把我们姐几个放在眼里。大姐、二姐早就出嫁了,还是三姐拉拔着我。父亲还没当知县的时候,继母每年给两个妹妹制备新首饰,都是赤金的。我和三姐最多是素银簪子……侄女从小就想,要是有个亲生母亲该有多好。听三姐说,您和母亲长得十分像呢,如今见着您,才觉得有这样的亲切……”
冯氏心里一笑,她可生不出这样破落的小姐。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程宝芝不懂穿衣打扮,不懂主中馈。都是可以调教的,要紧的是身家和恭顺,她父亲好歹是个进士,身家又清白干净,整个顾家就和自己一人沾亲,上好的人选。
何况顾德昭这是要续弦,也不是做宗妇的,听话、能伺候人才是最重要的。
冯氏慢慢问她:“听说你近日都喜欢去找怜姐儿说话?”
程宝芝道:“侄女倒是和怜姐儿颇说得上几句话,因此就去得勤了。”
顾怜喜欢和程宝芝说话,冯氏当然不信。她也没说什么,躺回大迎枕上去。
一会儿小丫头鱼贯而入,端了莲子粥、腌黄瓜、莲蓉酥、杏仁方糕上来,依次摆在了炕桌上。程宝芝又伺候冯氏进膳。
天渐渐亮了,请安的人才陆续过来。
顾锦朝一向来得早。
程宝芝从她进门的时候就看着她,顾锦朝穿了件水蓝提花段的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用的是粉紫腰带,垂落上还挂着个缠枝纹的香囊,缀着一蓝一紫两色流苏。身量纤长,乌发挽了小髻,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白玉梅花。那双手上却戴了一对颜色青碧的镯子。
这样好的成色,青翠欲滴。程宝芝从来没见过。
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对镯子上。
顾锦朝现在在守制,穿戴不能太好,她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
程宝芝摸摸自己手上一只金镯子,悄悄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一些。
冯氏和顾锦朝说了几句话,又吩咐她:“……一会儿怜姐儿她们也要过来,你们几个就在我这儿帮我抄抄经书,二月要抄的一百卷还没动笔呢。我让丫头帮你们多备些点心……”又叫程宝芝,“你以后也是要帮我抄佛经的,一会儿就多看看她们是怎么抄的。”
程宝芝笑着应了。
冯氏就让人把杌子搬到了前院的水榭里,丫头们又捧了半刀的澄心堂纸上来,笔墨纸砚的摆得规规矩矩。端了几个攒盒的小食。
程宝芝跟父亲学过几个字,不过连毛笔都没怎么摸过,要抄经书就更勉强了,字她都认不全!她坐在水榭里看顾锦朝抄经书,一边挑拣着攒盒里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顾怜和顾澜先后过来了。
程宝芝就拉着顾怜说起话来。
锦朝停下笔之后,往青石径的方向看了一眼。抄经书……那一向都是在冯氏的书房里。这还春寒料峭的,冯氏竟然让她们在院子里抄经书,也不怕冻着!
水榭有一条青石道通向水磨石路,父亲每晨给冯氏请安,都要经过水磨石路,很容易就能看到她们在这儿抄经书。有顾锦朝在这儿,父亲势必会过来说几句,看她的字写得如何。
冯氏这要打什么主意?
程宝芝把自己昨天染好的指甲给顾怜看,笑着道:“……晚上就让佩环拆了,染得真好!我看别人用凤仙花和白矾染指甲,指甲总是没有光泽。怜姐儿那花汁也不知加了什么,光泽如此好……”
顾怜刚说:“……不过是往白矾中兑了珍珠粉而已。”
锦朝却听到了依稀的脚步声,等她抬头一看的时候,却没见着人过来,只看到一角茶色直裰闪过,青石道旁边的冬青树微动。父亲应该是看到程宝芝在这里,所以避开了吧……
顾锦朝想明白之后就笑了笑,收敛了心神继续抄经书。
程宝芝和顾怜说得正好,端起茶杯喝水,却发现茶盏已经空了。旁边还有伺候她的佩环,她却看也没看见,随手就把茶杯递给顾锦朝,说了句:“帮我沏杯茶过来吧!”
她连个回头都没有,继续问着顾怜如何制出凤仙花汁的事。好像真是随手给了个丫头般。
顾怜的表情有些变了,和顾澜相视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水榭里伺候的丫头都是冯氏的人。看到这个情景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最近这位程小姐颇得冯氏宠爱,她们可不敢开罪。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伸手去接茶盏。
顾锦朝十分的愕然,除了冯氏,这顾家还没有敢这样指挥她的。程宝芝这是说得太投入了呢,还是这就迫不及待要给她立规矩了呢?
要是平日,她肯定要回敬程宝芝一番。
想到冬青树一闪而过的茶色直裰。锦朝却放下毛笔,慢悠悠地捧了茶杯,去帮程宝芝沏茶了。
青蒲在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们家小姐看上去笑眯眯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吃亏的。程宝芝要她端茶倒水,还是当着众丫头小姐的面子,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顾澜更是吃惊,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冯氏和顾锦朝说了什么话,她竟然对程宝芝言听计从了?
还是她想干脆就在茶盏里下毒,把个程宝芝断的干干净净!免得碍着眼。
顾锦朝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了程宝芝旁边。
程宝芝端起来喝了口,却连忙又放下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朝姐儿,你怎么连杯茶都沏不好!这水也太烫了些……”
顾锦朝心想能不烫吗,敢喝她端过来的茶,那自然是烫手得很。
她声音小了些:“表姑,沏茶这事我不惯做的,您要见谅啊。要不,我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程宝芝见她态度软和,心想冯氏说顾锦朝外软内硬也不尽然嘛,这不也在她面前服软了。瞧着这一水榭里丫头都看着,顾怜和顾澜也不说话,她就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朝姐儿你身子娇贵,这些事做起来自然不顺手了。下次可要记得好好学一学,别以后连伺候人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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