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长公主的失态,自然也有不少人瞧见。
北漠心玉公主是异国来客,在燕京并没有熟识的朋友。而她也不爱与燕京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们打交道,反而一直缠着严豫不放。
这会,她听见昌盛长公主那方有动静,出于爱热闹的本能,她不觉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不觉皱了眉,忙碰了碰旁边的严豫,“咦,你瞧瞧那个姑娘,好像长得很眼熟?对了,她长得和工部那个展大人很像!”
自打江南回返,严豫一直被心玉公主死死纠缠。
他一面忙着借潜龙飞天之地一案打压严懋,在原本属于严懋的地盘安插的自己的人手,一面还得避着心玉公主的纠缠,加之展宁又有意避着他,接连一段日子下来,他连展宁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他本不爱出席这些宴会,今日来此,一是因为温茹夫妇的关系,二来则是因为靖宁侯府上是昌盛长公主宴请的常客,他想来与展宁见一面。
却不想来了许久,靖宁侯府的汪氏和张氏倒是来了,展宁连面都没露。而那个烦死人的心玉公主,又不知死活地缠了上来。
她扯他的衣袖,他本来十分不耐,正准备起身离去,却因心玉公主的一句话转头望了过去。
这一看,他猛地站起身来,直直盯着温茹身边的少女,眼里全是震惊。
第八十三章
严豫赫然起身之时,袍摆带翻了面前矮几上酒盏,酒盏哐当坠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里,不少人的视线又从昌盛长公主那里转到了严豫身上。
睿王爷此刻的脸色是极难看的。
他紧抿了唇,眼角眉峰全是隐忍的怒意,线条分明的五官更显锋锐之气。
他全不顾自己袍脚沾惹的酒液,目光死死锁在温茹身边的少女身上,眼眸中跳动的阴霾之意,让人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与他有着刻骨之仇。
心玉公主也被严豫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由出声询问:“你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严豫没有理会心玉公主的询问,他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很快便肯定下来,此刻搀挽着温茹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展宁。
即便她此刻装出一副柔弱乖巧、茫然无措的模样,与平时全然不同,可他与她两世纠缠,早将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刻入了骨,他怎会认不出她?
而她怎么会贸贸然换回女装,还与温茹搅到了一起?她打算做什么?在自己被心玉公主和潜龙飞天之地一案绊住的这些时间里,她背着他做下了什么手脚?
脑子里几个简单的疑问冒出来后,严豫心里其实很快就有了模糊的答案。
在这样的场合,展宁以女装出现,还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不是她想拉着整个靖宁侯府的人一起寻死,那么就是她想要恢复本身的身份。
但是她恢复本身的身份之后,展臻呢?展臻的空缺怎么办?
严豫突然想起来了前往惠州的那个暗夜,旷野之中,与他静静相对的那个名唤顾成的男子,叶乾的徒弟,同时也是这个案子里主动找上他的人。
那个男子有着一双与展宁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就连他第一次见,也认错了。
他始终对那个男子存着一份戒备之心,回到燕京之后,对他也有几番试探,可全被对方蒙混过去。
直到潜龙飞天之地一案了解,他本打算将那个男子和他师妹一并了结,永除后患,却不曾想慢了一步,待他的人赶到之时,那两个人已被严恪接走。
他当时还疑惑,严恪对这两人的关心,有点超乎寻常,如今想来,这些都是早有预谋!
电光火石之间,严豫脑子里诸多的疑点一下子全部串了起来。
他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严恪。
此刻的严恪与严川是呆在一块的。他们兄弟的感情比之刚开始,亲密谈不上,但多少要好了一些。
严川这会也愣愣望着温茹身边的少女,有些反应不过来。而严恪面上却没有半点惊诧,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一样。
且温茹身边那少女还往严恪那方瞧了一瞧,他们两人目光一碰,虽然很快便转开,可严豫还是清楚地瞧见,她转开目光之时,唇边勾起的一点娇俏笑意。
那不同于她在他面前的讥诮、冷清抑或敷衍,而是从心底漫出来的,带着些女儿家独有的俏媚的笑。
她在他面前,从未露出过那样由衷的笑容。
是啊,她连看他一眼都嫌难受,怎么会给予他那样的笑容?
手指关节因握得太用力而发白,严豫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克制力,才将心头一瞬间翻涌上来的嗜血之意狠狠压了下去,然后逼着自己将事情的后续看下去。
而严恪也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与他目光撞上。他给了严恪一个不善的冷笑,对方稍稍皱了皱眉,最终却移开了视线。
因为温茹带来的这个少女,昌盛长公主与睿王爷一前一后闹出了动静,这下子,宴上之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那个少女身上。
众人先是被那少女过人的美貌摄住了心神,待反应过来后,很快就有些人暗暗嘀咕起来,“这位姑娘,瞧起来怎么那么像近日风头颇盛的展臻展大人?”
“你说的是靖宁侯府的大公子?今年三元连中,又递了治水策的那位?”
去年靖宁侯府出的那场意外,在场有些人时知晓的,这一联想,不由就开始揣测起来。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长得像的人,这位姑娘该不会就是靖宁侯府的嫡长女吧?”
再说今日汪氏与张氏都在琼花苑,听见这动静,自然也好奇地瞧了过去。
这一瞧,两个人齐刷刷都愣住了。
跟在温茹身边的那个姑娘,不是展宁吗?
汪氏还好,秉着几分冷静,忙带了张氏过来细瞧。张氏却有些稳不住,一颗心颤巍巍地,水里来又火里去,不知展宁怎么恢复女装出现在这里。只是她不知展宁的打算,不敢随意漏了端倪,以防给展宁惹祸,只有强撑着跟在汪氏身后,满心忐忑地过去温茹旁边。
汪氏先仔细打量了一阵展宁,心中既狐疑又忐忑,继而有些歉意地望向温茹,“老身可否冒昧问夫人一句,这位姑娘,与夫人是什么关系?”
温茹与展宁今日唱这一出,就是在这等着的。
汪氏如今撞上门来,两人的戏便得开场唱。
一露面便惹出诸多风波,展宁带着些怯意地往温茹旁边靠了一靠。温茹赶紧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之后便微微皱了眉,与汪氏道:“这是我去年收的义女阿染,她身子不大好,平日少有在外走动,有些怕生,还请老夫人莫怪。不过老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去年……”汪氏瞧那姑娘,除了那怯怯的神情,与一贯自信耀眼的展宁不同,那眉眼口鼻,那身形,全都活脱脱就是展宁的翻版。再听温茹所说的时间,汪氏当即心里便敲起了小鼓,莫非世间事有这么巧?于是汪氏又问:“老身冒昧再问夫人,阿染姑娘是你如何收下的?”
汪氏问得太详细,温茹显得有些不太愿意答。
汪氏瞧出她的犹豫,忙压低声音解释道:“老身自知问得失礼,可夫人或许不知,这位阿染姑娘,与老身的嫡亲孙女阿宁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阿宁福薄,去年夏末的时候,与她哥哥外出时遭了意外,不慎落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老身也只是抱着一丝奢望,希望她尚在人世……”
汪氏一番话说得动容,旁边的张氏眼中却已现了泪意。
温茹听了她们的话,再观她们的神情,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秀美的眼中却浮出了愕然之意。
昌盛长公主在一旁瞧见她神情变化,不由出声问道:“温姑姑,你到底是怎么收下阿染做义女的?”
温茹看了一会旁边的展宁,又看了一会汪氏和张氏,面带惊讶地道:“我遇上阿染,的确是在去年夏末。她当时落在水边,浑身是伤,我恰巧路过,救下了她。我与仲衡没有女儿,因她乖巧懂事,又忘了前事,便将她收在了身边……那条河的一侧,往上的确是悬崖峭壁……”
年龄相同,面相生得一模一样,出事的时间地点也对得上。
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汪氏不由伸出手去,握住展宁的手,一脸的慈爱怜惜,“你真是阿宁……老天怜见,让你得遇夫人这样的贵人,这才留住了性命……”
展宁显得有些无措,想要抽回被汪氏握住的手,却又犹豫,只能求助般地看向温茹。
“阿染别当心。”温茹安抚似的宽慰了她一句,便与汪氏和张氏道:“骨肉情分难以割舍,两位的心情我很理解,只是就这么断定阿染是贵府的女儿,是否太过武断?而且事情突然,别说阿染忘了前尘旧事,一时难以接受,就是我与仲衡,这一年多年都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也舍不得她。今日时间地点都不恰当,不如劳烦二位缓两日,仔细查清楚事情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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