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皇上对这位表妹的态度越好,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屋里的灯都亮着,角落也照得清清楚楚,谢锦言看向镜中的人影,缓缓抹均了脸上的香膏,“其实对于宫里的人来说,皇上来与不来玉华宫没有多大分别。嬷嬷,我有喜的消息传出去,她们没背地里不知怎么咒我的。”这种诅咒不会因为皇上少来几趟就少了。
云嬷嬷吃惊于谢锦言平静的神情,“那些奸邪小人定不会如愿的。”
“所以让自己过得舒心点才是对的。”谢锦言吁出一口气笑了笑。她可从来没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云华就过来请安了,她这次没像往常那样始终低垂着头。谢锦言仔细瞧了瞧却没觉得与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云嬷嬷和映雪她们都说有几分像,等萧慎来了,她便问他:“你觉得我与云华生得像吗?”
萧慎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回道:“不像。你比她好看。”
满屋子丫头都在,云华也立在门边。萧慎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她听见了,她眉头都没动一下,谢锦言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哪还敢再问。
云华并不多话,但谢锦言问她什么她便说什么,有一次谢锦言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看的一本书,她隐隐记得内容,却想不起那本书的名字了,一顿好找,云华刚巧也在,问了问书中的句子,转头就把那本书给找了出来。
打那次过后,闲瑕时候,云华也会留下来陪谢锦言说话。谢锦言发现她与云华很是投契,与云嬷嬷或是惠敏公主相处的感觉完全不同,很是让人轻松愉悦。
她渐渐对这个姑娘看中起来。
☆、第55章 十月
转眼到了十月底,京里落了第一场雪。白天日头短,天也越发冷了。院子里的花草要么绿意清幽,要么就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被薄薄的残雪压着,像是开了白色的花。做粗使的太监宫女每天要早早起来扫雪,边际的小路不说,各宫主子常走的道务必得清理干净。
绕是如此,谢锦言从慈安宫请安回来,走了一小段青石小路,厚底的绣鞋也禁不住,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出来,回到屋里鞋底都湿了。这时候天还没亮,云嬷嬷连忙给她换了双干净的鞋子,让她安坐在暖阁的炕上暖和暖和,主子她是能不说的,便对跟着去请安的香巧念叨:“外头还落着雪珠子,怎么能让娘娘往那湿冷的地上踩?”
香巧倒也干脆,低垂着头,屈膝一福道,“奴婢知错。”
云嬷嬷的脸色不见缓和,抬眼觑了眼炕上,回过头对香巧慢悠悠的地道:“别光知道认错,得知道改。”
进屋一会儿谢锦言觉得周身都暖了,她喝了杯热茶舒服呼出口热气,脸上自然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弯眉巧笑道:“嬷嬷快别说香巧了,是我闷在屋子几天,想在外头走走,怪不到她身上去。”
“就算是娘娘提出的,香巧也没尽到劝导之责。罚她这个月一半月钱。”云嬷嬷依旧扮黑脸,“娘娘平时里宠你们,但你们不能忘了自个的身份。”
“奴婢谢嬷嬷教诲。”香巧乖顺地道。
谢锦言对云嬷嬷处罚几个丫头从不多话。虽然这次她心里颇不以为然,夏日里受点热,冬日里受点冻,她觉得这是常态,一直呆在如春的环境里,才容易生病呢。但云嬷嬷比谁都紧张她的身体,也不好拂了云嬷嬷的好意。或许当下闺阁中的姑娘,都是这样养起来的,是不能受一点寒气,与她以前不能放一块算吧。
这样想着,谢锦言心里还是微微怅然,但她很快又把这种情绪压下,指着菱花窗外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殿门前那几株梅花结花苞了,刚才在外头,空气闻着都比屋里新鲜,还有一股萦绕不绝的香气。”
云嬷嬷对着自家姑娘带笑的小模样,什么气没了。她把刚才就煨着手炉套上棉布套子,送到谢锦言手里,让她握着,这才道:“这时节梅花还没影儿呢,应该是墙角的茶梅开了。”
“今年的茶梅开出的花瓣是红色的,粉嫩嫩一层叠一层看着可比往年亮眼多了,香气又清雅,娘娘若是喜欢,奴婢这就去给你采几枝开的最好的来。”映雪给搁在角落的瓷盘里添上水,回来就献起殷勤。
“茶梅不都是白色的,哪来的红色?”云嬷嬷皱眉道,她疑映雪为了讨主子欢心来信口开河了。
却不知映雪正等着人来问呢,不慌不忙地笑道:“今年的茶梅是管花草的吴用细心培育出来的,那红色可正了,别处都没有,就咱玉华宫独一份。”
“吴用?怎取得这个名儿。”谢锦言笑道。
“回娘娘,这名儿是他家中老祖母给取的,本是好寓意,合他的姓儿搁一块却不成,奴婢第一次听见也笑了呢。”映雪讨巧的说。
谢锦言听是人家老祖母取的,便没笑下去,而是奇道:“进了宫也没改个好听的。”就像映雪几个,叫的都不是她在家时的本名。
“听说是带他的师傅没让改,说这名儿容易让人记得住。”映雪正说道。隔间的帘子被掀开,刚提上来的小宫女喜儿捧着一束茶梅进来,花瓣粉得粉、红的红,确实很好看。
“嗯,养的不错。”谢锦言瞧见了,点了点,“搁到透气的那扇窗户前,衬着外头飘的雪花,更应景些。”喜儿忙不迭的照做去了。等摆好,谢锦言左右看了看,觉得满意了,回头对映雪笑道:“用了心的都该赏,到时让红绣挑两个荷包给那个吴用。”谢锦言有个习惯,赏东西从不赏什么吃食,多是赏些金银裸子之类的财物。不打上宫里的标记,得了赏的人有门路放到外面卖了,她也是默许的。
萧慎听了还笑话她俗,一点不懂雅。她只心里默默吐槽,宫里的菜量小不说,送到人手里面多半都没那股新鲜劲了,一样是给人体面,还不如直接给人钱,人家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现在她身边的人也渐渐分工明细起来,碧绮管了小厨房、红绣管了钱和首饰、香巧管了衣裳布料,映雪则管屋里的器皿摆设。新提上来的四个小宫女年岁还小,最大的不过十二岁,谢锦言平时并不怎么吩咐她们,只让她们做些端茶倒水传话之类的活,本来还想四个大丫头一人带一个先教着,但云嬷嬷怕她们私下拉帮结派,就没这么做。
映雪对此并不满意,虽说和红绣拿一样的份例,但她觉得自己做的是最无关紧要的,以前她还能帮谢锦言传传小道消息得以看重,但自从谢锦言封了昭容,掌控玉华宫,各处消息比以前来得快,倒不怎么需要她传话了。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云华女官,映雪心气都不顺了。
等外头亮了些,传话的小宫女乐儿掀了帘子道,云华来了。谢锦言顿时没心思听映雪说院里的花草了,等云华进了屋,她笑道:“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
云华恭谨地福了一福,“回娘娘,外头下着雪,奴婢刚进来,怕寒气冻着娘娘,在稍间暖了暖才进来。”
“知道你细心,来,坐到我身边来。”谢锦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云华没有坐过去,她心里记着娘娘身边的位置都是皇上的,她只在谢锦言身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云华的坐姿很端庄,背从来不弓起,而是挺得直直的。只是她微微低着头,做倾听状。
“昨儿个听你弹得那首曲子,觉得十分动听,当时忘了问你曲名,你回去后我问遍了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是哪首曲子。”谢锦言道。
云华似乎有些意外,顿了一会儿才答道:“并不是什么名曲,那首曲子是家母所作,仅在闺阁中弹奏过。”
谢锦言愣了愣神,云华多是与她说些趣闻,倒没提过自己的家事。那对这个眉目清淡的女子,大约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阖府皆亡,却只有她活了下来。被充作官奴的小云华,因样貌姣好,一开始是被教坊选了去,所以她一身本领,估计都是学自教坊。闺阁女儿弹琴自娱是高雅,读书是为了明理,她所学却都是为了娱人。
不过她这一番机遇却甚为奇妙,不仅从那等泥潭中脱身,还能在双十年华做了六宫之一的掌事女官。她的机遇不是别人,而是萧慎。
当她问及这个姑娘身世的时候,萧慎没有丝毫隐瞒。
经历大波折的女子,没准比男子更坚韧更懂得隐忍。云华是乍然出现在萧慎面前的,在她还是家中娇女之时,曾见过萧慎。她先是做了慈安宫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后来被分到空置的玉华宫,在原先的掌事女官身边打下手。
“那阿慎怎么会想到帮她?”谢锦言问。
“我当时一见她,就想到了你。”萧慎说。“不过也只是恍惚觉得像,实际一瞧,就发现完全不同。”他在前世会把谢锦言认错,是因为她的身份无可辨认,若早知有灵魂交替的异事,他也不会走进死胡同。
谢锦言拍了拍胸口,庆幸道:“好歹我成了谢家女,只是摔破了头,没遇上抄家灭族的事,不然,定过不得自在日子了。”
她玩笑的语气,萧慎却黑眸深深,头摸了摸她早看不出痕迹的伤痕,“当时你刚醒来,太医换了好几个,是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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