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女暗暗叫糟。
果然下一刻王婕妤手中的药碗就摔到地上,碎成一片,她瞪着乳娘,情绪失控道:“太医明明说我怀的是男胎!怎么会是公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奴婢不敢哄骗婕妤,可这确实是一位公主啊。”乳娘被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跪倒在地。襁褓中的孩子被她这个姿势弄得不舒服,哼哼两声,大哭起来。
孩子的眼睛还不能睁开,哭得了一会儿,气息便弱了下来,抽泣时小脸都是涨红的,看起来十分可怜。但王婕妤忽然没了刚才的慈母之心,她冷冷地看着孩子,宛如看一个仇人。
费尽心机,又冒险服下催产药,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只为让孩子和太后同一天生辰,竟然是个女儿!
一个女儿能给她带来什么?!难怪只是个婕妤,连九嫔之一也混不上。王婕妤扬起下巴,冷冷地对贴身伺候自己的两个宫女道:“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竟把我的药碗摔碎了,殿门口跪着去,直到我气消为止。”
现在虽已是暮春时节,但到了晚上,夜风也能冷的刺骨。谁知道王婕妤什么时候气消,宫人命贱,如果熬不住悄然无息没了也说不定。两个宫女面容惨白的下去了。乳娘忍不住瑟瑟发抖。
王婕妤厌烦地看了她一眼:“至于你,带着她给我出去,哭得我心烦意乱。”
守在一旁的小宫女颤巍巍的上前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僵手僵脚的退了出去。王婕妤仰面躺在床上,疲惫的闭上眼,她紧紧咬住唇,半响,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明亮的星辰渐渐被乌云遮蔽,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金福公公连忙让人把窗户关严实,这才上前把刚得的消息一一上报。
座上的皇帝打着棋谱,好整以暇地听完各宫的反应,“这人生百态,当真是索然无味。”
金福公公笑道:“皇上智珠在握,心系万民。自然会觉得这群眼皮子浅的女人无趣了。”
“金福,朕观你嘴皮子越发利索了。”萧慎把棋子扔回盒里,往内室走去。
金福公公跟在他身后,笑容不变地说:“都是皇上调/教得好。”
萧慎脚步一顿,“今天锦言那里……”
“今儿筵席一散,谢才人跟云嬷嬷回了宫中,没耽搁就睡下了。宫里头,就属福云殿熄灯最早,这会儿怕是梦都做了好几个了。”金福公公不紧不慢地说完,挥手示意宫人准备伺候梳洗。
萧慎不放心地问道:“福云殿那等偷奸耍滑的宫人你都处理好了?”
“陛下宽心,小的悄悄把人都换了个遍,太后那也不会得到任何风声的。”金福公公道。
萧慎冷笑:“要不是母后对福云殿疏忽,锦言何须受这等委屈。”
金福公公不敢接这话茬,转了口风道:“谢才人病情好转,夜里睡得实在,白天精神头足。小的听说她近日念叨了陛下好几次,说要练好手艺,给您重新做香囊来着。”
萧慎只是笑。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是别人告诉他这些。
……明明这一切都该是他一人独享的东西。
☆、第14章 昏睡
自打谢太后松了口愿放权于皇帝,大臣们也不等什么皇帝生辰期限,渐渐将一些政事交由皇帝处理。大概谢太后也不想和儿子闹僵,对此情形一直表示沉默,慢慢的大家形成默契,不大的事情找皇帝,重要的事情私底下商议好,再一起禀报。
这日早朝之上,礼部尚书谏言:圣上已快弱冠之年,却膝下尤虚,只有一位公主,着实令群臣担忧。理应选妃充盈后宫,最主要的是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为后,主持大局。这位老臣说的情真意切,不少大臣纷纷附和,只有中书令谢玮一行人老神在在,“此乃圣上家事,自有太后娘娘亲自料理,尔等口口声声说无人主持,这是何居心?难道还妄想僭越,在太后娘娘之上?”
“圣上的家事也是国事,太后娘娘虽地位尊崇,亦不可擅专。圣上娶妻,立一国之母,兹事体大,如谢大人所言,岂不儿戏!”礼部尚书说话掷地有声。
垂帘后的太后不得不开口道:“皇家子嗣延续,确是重中之重。哀家也常常日夜不安,唯恐负了先皇临终之托。依诸位之见,哪家女儿有此才德,堪为皇后?”
众臣哑口,刚刚群情激奋之时,各说各的,推荐了好几户人家的女儿。其中许家沛柔面容姣好,素有才名,呼声颇高。太后不可能没听见,此番又明知故问,也不知是何用意。
略显尴尬的时刻,座上的皇帝反而笑了:“朕只听过国不可一日无此君,却从未听过国不可一日无后。众卿家言过其实了。”本朝开国皇帝萧□□的原配贤德皇后在战乱中不幸殒命,萧□□称帝之后,追封原配为后,过后也未曾续娶。
萧慎回头看了看平静的垂帘,又道:“自大齐开朝以来,皇家子嗣凋零,传自父皇这一代,竟只有三子。其中大皇兄品行不佳,犯上作乱,被父皇所驱逐。朕之三弟又在去年遇险失踪,至今生死不明。朕虽未及弱冠,平时多依仗诸臣,也自感责任重大。对于娶妻之事,心下早有思量。”
谢玮小心问道:“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谁第一个诞下皇子,朕就立谁为后。”萧慎缓缓说道。话音一落,众人震动,还要再行谏言,却听萧慎继续说道,“众位卿家刚刚列举的各家闺秀,品貌家世,皆是上上之选,但后位只能选一人。朕觉得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女子,才有福德贵为皇后。”
“这……”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被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弄得措手不及。
萧慎笑道:“母后以为如何?”
谢太后家世不显,早年并不得先皇宠爱,只是运气好生了儿子方脱颖而出。她若反驳,岂不是在朝堂之上打自己的脸?没人看见她压抑怒气的脸,只听见平淡的声音传出:“皇上所说,正是哀家的意思。”
座下的谢玮真以为这事是谢太后母子商议的结果,“圣上金口一开,自然是君无戏言,臣等附议。”
这事便这么定下了。
本以为要据理力争的事情被皇上轻描淡写的敲定。众人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皇帝是真的羽翼渐丰,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稚童了。
激进的大臣们不再明嘲暗讽谢太后牡鸡司晨,谢氏一党也安安分分,朝堂之上保持着一股微妙的平衡。
过后谢太后便下了懿旨,为皇帝匆匆纳了几位妃子。其中一位柳才人,一位许昭仪最引人瞩目。这两位一个是和谢家交好的柳氏之女柳昭然,生的一脸福态,很是娇憨可人,与淑妃在闺阁中就相互交好。
而许昭仪一进宫就是九嫔之首,着实引人瞩目。
宫中开始热闹起来,谢太后依旧没闲着,开始着手办理选秀事宜,先到民间初选,到了宫中复选之时,四品以上人家的姑娘可直接参选。
民间选秀从初选到复选,过程繁杂,秀女选上之后,不可能立即进宫,还要经过宫中嬷嬷挑剔的眼光粗略删选,学过规矩,验看合格,才能和贵女们一同参加复选。
选秀耗时非常,往往需要一年有余。这也间接堵上了大臣们的嘴,让他们把目光暂且从皇帝的后宫移开。
其他宫室暗流汹涌,福云殿却十分平静。谢锦言在新人刚进宫之时,和淑妃一起露了个面,后来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柳才人倒是过来拜访了几次,但谢锦言并不是每一次都接待她。后来不知道淑妃和她说了什么,渐渐的她也不来打扰了。
偌大的玉华宫,目前就只住了一个谢锦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太后寿宴之时,为姐姐祝寿的谢韬问及女儿,终于让太后想起这个痴傻的侄女,第二天不仅红绣碧绮被送了回来,从那以后,管事女官也没有再为难福云殿的人。
转眼到了初夏,粉色的桃花、白雪似得的梨花终于过了花期,再难寻踪迹。天气也开始热了起来,绿草新芽倒是绿得发翠,长势喜人。
清晨的阳光把宫室照的透亮,红绣和碧绮打开放衣服的箱笼,翻看自家带进宫的布料,打算给谢锦言做几身夏衫。
守在床榻前的香巧轻手轻脚地把香薰球里的香丸取出,换上更适合夏日里使用的淡香。香薰球是镂空花纹的,做工十分精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香粉放进里层后不管怎么转动都不会洒出一点。冬日放在被窝里,既可以散发香气,又可以保暖。谢锦言很喜欢把玩这些小玩意,云嬷嬷特意请人做了小巧玲珑的小球,串上穗子,当成饰品就可以随身携带了。
红绣取好了丝线,让碧绮继续看挑选什么料子,回了主屋,逮住香巧问道:“主子还没醒吗?”
“刚去瞧了,还睡得香甜呢,我便退了出来。”香巧把手里的东西搁好,这些都是今日谢锦言要穿戴的东西。
“今儿天气好,主子肯定在屋里呆不住,她不耐热,再给穿这件圆领褙子不合适。”红绣笑着说道。
“那我取那件豆绿色的裙子?配上同色的牡丹纹对襟褂子,既凉快又好看。”香巧问道。
“主子没跟你说过?她不喜欢豆绿色。那件做出来就没上身过,再说那是去年做的旧衣。”红绣想了想说道,“就拿前几日新做好的那件鹅黄色襦裙,上面绣着彩蝶,那花样还是主子自己画的,她一准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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