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锐利冷静的秀锦,尤姑姑竟不知该怎样作答,她怔怔地看着秀锦,没有说话。
秀锦一笑,继续道:“其实这样的改变是姑姑早就应该想到,或者说……姑姑一直希望的。故此,姑姑不该是此刻这副模样,应该为本宫高兴才是。”
她终于被这一群人给逼成如今这个连她自己都分外讨厌憎恶的模样……这不就是大家所想要的结果?
她又露出之前那种讽刺的笑容,望向略显的不可思议的尤姑姑,一字一顿,十分缓慢地说道:“这样很好……对谁都好。”
尤姑姑这一刻真正明白秀锦的确变了。
这个变化,是经过不断的灌输,有她的,也有其他人,总之在许多人不断的警戒和提醒下,曾经纯真洁白的兰秀锦,是真的不见了。
“奴婢……知晓了。”沉默许久的尤姑姑终于打破了漫长的死寂,她的口吻带着一种鲜为人知的悲凉与哀愁。
秀锦的改变是现状所导致,但这份改变之中,最大的推动之力恐怕就是她了。
尤姑姑在这一刻终于还是抑制不了那种愧疚的心情,她自然是难过的。虽然总叹息她的稚嫩和青涩会难以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所融合,然而回头想想,自己居然还是最喜欢和那样的娘娘在一起……
她如今是能够自己做主了,然心态却已经彻底变了……
“姑姑怎么是这种表情?是在难过?”秀锦眉目上翘,打量着尤姑姑面上的神情,她大概是感到尤姑姑如今的作态十分可笑,不由地扯了下嘴角,“姑姑原本可不是这样多愁善感之人,本宫还记得姑姑曾经和本宫说过,在这后宫里生存就必须要果决,不得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样的话……很多事情还来不及去做,时光却是不等人的。姑姑,你说是吗?”
说道秀锦变了,尤姑姑何尝不是?
就如同秀锦所言,她变得优柔寡断,例如这件事情上,明明应该感到庆幸喜悦的事情,她却一点愉悦的心情都没有。
人心……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善变易改。
尤姑姑心中自嘲一笑,才回答秀锦的话。
“娘娘说的很对,看来娘娘平素里是真的把奴婢说的话都记在心上了……娘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哦不,奴婢真是大胆,竟然拿娘娘同奴婢这般低贱的身份作比较……”
“姑姑严重了。”秀锦接上尤姑姑的话,看着尤姑姑柔声道:“正是有姑姑曾经那般悉心的教导,本宫今时今日才能够恍然大悟,这世道确实是残酷的,若永远这般天真无邪,等来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这些话不止姑姑和本宫讲过……曾有人,也是同本宫说过的。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过在这后宫之内,谁的话都不可以相信。”说到这,秀锦顿住了。
她将目光从尤姑姑的脸上挪开,似乎是说的累了,声音变得格外的轻,“如今……秀锦终于学会了。”
她终于明白,纯真无暇的小白花是无法在这残酷的社会里生存的。
不想死,就必须改变。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尤姑姑再哀怜就颇显得矫揉造作了,这本就是她曾经所定下的一套生辰规则,而今不过是像往常一般生活,没什么不一样的,还是同以前一样。
想到这,尤姑姑也不在这事头上继续想下去了,毕竟多想无益,秀锦已经改变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这种改变,至少对秀锦而言,是有好处的。
“那奴婢这就让他们停下来不用做了。”
“去吧。”秀锦挥了挥手,就让尤姑姑退下去了。
一待尤姑姑离开,秀锦坐在座位上,竟有种不知此刻该做些什么好的迷茫感,还是说就像她自己说的,和后宫内被选为嫔妃的那些女人一样,满心期盼的等待着皇上的临幸?秀锦疲惫地朝后一靠,眼睛朝上,盯着上头精美绝伦的壁画,怔怔地出神。
其实尤姑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秀锦隐约也有感觉,毕竟一个曾经在她看来表现无知的小女孩突然之间变成这样,想来不论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一瞬间就接受的吧。而就连她自己,曾也绝对想不到,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仿佛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并发生了巨大改变,变得完全和从前的自己两个模样了。
秀锦自嘲地发出哈地一声,随后慢慢地挺起身子,来到床边坐下。
身下的床榻十分柔软,手触摸在上头丝滑无比,她的身子慢慢倾倒,脸贴住了软软的枕头,丝绸的材质带着些微的凉意,让她感到非常的舒服凉快。
秀锦忍不住把头在枕头上不断地蹭来蹭去,冰凉凉的滋味似乎驱散了这炎热酷暑的灼热感,连带着将心中无限沉重的烦恼和浮躁也一并驱散了一般。
蹭着蹭着,意识似是在逐渐地淡化,进入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世界里头。
那里只有她一个人,自由,欢畅,雪白的世界。
没有猜忌,争斗和无休无止的厮杀。
她想要进入那样一个地方,一个能容许她逃避这残酷现实的地方,一个让她不用继续去面对这一切让她厌恶让她恐惧让她害怕的地方。
如果有这样一个世界,那该多好……
睡梦中的秀锦,嘴角慢慢翘了起来,总是噩梦不断的她难得做的一次美梦,但这美梦,却不像噩梦一样漫长。
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摸上了梦中熟睡的秀锦,瞬间将她给惊醒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带着笑容的……恶魔的嘴脸。
☆、第三十六章
秀锦被吓到了,一下就张大眼,瞳孔里映照出的人脸微笑依然,姿态格外优雅,他笑眯眯地望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用很轻的声音在秀锦的耳边说道:“嘘,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发现了朕在这里,明儿个你这宫内可不知得生出多少风波来,而你这不长记『性』的脑袋瓜子,恐怕是无法应付这些的。”
他的话让秀锦懵了一下,怔怔的一双大眼睛盯着男人俊朗的脸庞,仿佛整个人都跌进他深邃如海般的瞳仁中。
秀锦仔细地用脑子去思考了一番他所说的话,觉得甚有道理,暂且不管他这般唐突荒诞的行径被人发现后悔带来怎样的后果,秀锦最起码还是晓得在强权面前难免要伪装一下弱势来逃避惩罚的道理。
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么一个男人。
秀锦很乖巧地不吱声,只睁着眼,黑暗中他的脸靠得她极近,秀锦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浅浅呼吸声,莫名的,她感到内心突然浮现出一丝紧张感,不过转念一想,她同他相处的时候似乎没有一刻是不提着心的,如此想罢,秀锦抓了抓手,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这种寂静中透出些许尴尬的场面缓和缓和。
“皇上……怎么会来?”
许久之后,她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较为沉闷的问话。
他察觉到她内心显『露』出来的疑『惑』,嘴角很轻地撇了一下,似是在嘲笑她的无知一般,只思了半晌,便回答道:“朕会来偷偷夜里前来看你自然是想你,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却也不明白?”
……想她?
秀锦愣了一下,脸上不无吃惊之意,他说的话有点让她没法去反应了。
看她一副傻乎乎还未曾清醒过来的模样,他眼神忽地变得幽暗,似情不自禁地伸了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平滑细嫩的脸颊。
“皇——”秀锦惊了惊,想要别开脸躲开,谁知这动作还未做成功,就被他张开的手掌贴上半边脸颊,硬是生生的掰了回来。
这一下手劲似乎有点大,秀锦忍不住轻呼一声,但很快就又屏住呼吸,睁着眼直定定地对上他的目光。
“朕允许你躲开了吗?”他的口气很平静,听不出好坏,然他盯着自己的目光里却有着豺狼野兽般的掠夺气息,这让秀锦心中更感到一股慌张,令她的身子不由地绷紧。
大抵是习惯了她总是一副畏惧自己的模样,他静静望着她,仍是继续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声音变得柔了许多,“朕说过,朕不会伤害你……你无需如此惧怕于朕……”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随着附身的举动,薄薄的唇一点点地蹭上她的眼角,“朕会疼你的……”
秀锦的身子一颤,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
极力忍住想要转开去的冲动,她身体僵硬地接受了他的吻。
这样明显的僵硬男人怎么会感觉不出来,他的眼角皱了一下,唇从她的眼角离开,目光继续紧盯着她,声音格外冷静:“你就这么不想同朕亲-热,朕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不成?”
这一回,秀锦是真真切切的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的口吻,她蓦然抬起眼来,转眼又飞快地低下眼帘,轻声颤颤地说道:“不是的……”
“不是?”他忽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握住秀锦的肩膀,掌心下的身躯像是惊到般猛地一颤,而男人的手掌就宛若一道坚固的枷锁,将她紧紧串联锁住,令秀锦分毫动弹不得。
其实对于他的步步紧『逼』,秀锦的确不知该如何应对,与其说是秀锦惧怕,不如说她根本不晓得他为何会这样的气势汹汹,似千军万马般朝着她汹涌而来,秀锦这样的小白兔怎么能懂得他那百般心思,自然无法去回应他的『逼』迫,只得一步步退到角落里,扮作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可怜虫姿态。
***
他看她这般,终究想了半晌,还是败给了她。
她这蔫怂的小模样儿,这么看着,着实是有点招人怜的,今夜且先放她一回也罢。他于心中想过,便松开了对秀锦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