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姑却摇头道:“那不成,往后您可就是贵妃娘娘了,这点小事,岂能让您亲自来做?”
平素里严谨的尤姑姑一改态度,让秀锦全然愣住,她呆了片刻,才迟钝地愣愣道:“这……不是还没有册封吗?”
要做贵妃,还有个册封的仪式呢。
她现在是皇上嘴上说说,到底还没真的成贵妃。
这些事,尤姑姑和她讲过,秀锦记得很牢。
面对秀锦的反驳,作为曾经教导秀锦一段时间的尤姑姑很清楚知晓,秀锦是一时还没从这巨大惊喜中回过神来。
这兰家的二姑娘是真的实心眼的二,换做别人,有了皇上当众金口玉言的宣布,这就相当于口谕,基本不出意外就算事成。
说起来,兰秀锦就算此时此刻要摆贵妃的架子,那也没几个人敢说半个不字。
她是当真好运。
尤姑姑心想,幸好,她自己也是投对了筹码。
这位宛若初生婴儿般单纯的兰秀锦,未来,可真是有大富贵之人啊……
怪不得常言道,傻人有傻福。
这下她可算亲眼见证了。
只希望……兰秀锦的这份福气,能够长一些。尤姑姑想到兰秀锦这性子,便不免担忧她这份极盛的福分不能长久,万一哪一日皇上的兴趣减低下来,届时以兰秀锦这不开光的脑筋,又如何在后宫里生存下来呢?
前一秒还兴奋的尤姑姑现下多想了一些,立马又觉得未来曙光渐暗,一个个问题都接踵而来。
而秀锦就这么看着尤姑姑脸上的变化,她斟酌着词汇,心想是不是尤姑姑知道她要当贵妃太激动了?怎么说尤姑姑都算她的半个人生导师,看着徒弟有出息,师傅心情自然也会跟着有所变化。秀锦觉得自己想得很对,刚想说一些话来安抚尤姑姑,让她不要这么激动,然没想到尤姑姑比秀锦的速度要快,她突然就抬起头来,用哀伤多愁的目光看住秀锦。
秀锦被看得浑身汗毛乱颤,心道尤姑姑莫不是高兴坏了?
“贵妃娘娘啊……”
“这个……还不是贵妃呢……”秀锦小声地又提醒了一遍。
尤姑姑像是没听到秀锦说什么,继续道:“尤姑姑希望老天能够庇佑贵妃娘娘您……把这份好运延续下去……”
“这个……”她望着尤姑姑这一脸真挚的表情,最后还是把“不是贵妃”这四个字给吞咽回去了。
好吧,在尤姑姑看来,这都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尤姑姑突然这样讲,让秀锦有点浑身不自在。
这份……好运吗?
秀锦抬起眼,眼中不再是一如所知的迷茫,她只是觉得心口里忽然有点空荡荡的……可能,是一切来得太快。
她本来就是个很笨的人。
而现在,秀锦觉得自己仍然很笨。
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不那么笨。
努力地去了解这个后宫……
去看清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
就像尤姑姑所说……希望老天能够庇佑她,让她能够在这个世界里呆的久一点。
她会尽力地让自己不再去害怕……就是暂时,还做不到……
不过没事!
她会一步……
一步……
做得更好。
☆、第二十四章
秀锦在后堂内吃着甜心一边耐心等候,外头大堂里发生什么似乎都与秀锦都没什么关系,毕竟都已经有了皇上的口谕为证,这么多人都亲耳听见,还能作假?况且太皇太后也表态说明她的意思是支持的,倒是太后娘娘对秀锦的家室颇有几分不如意的芥蒂。
秀锦此刻想通了,神情很坦然,这里没有那个可怕的男人和那些可怕的女人存在,秀锦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男人何时会过来,但想想几百名秀女,要一个个翻阅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罢?秀锦抱着这种侥幸的想法,尽量把危险感往后推迟,就算是知道恶鬼迟早会来到她的身边,但快活一时总比痛苦一时好吧?结果不会在这短短时间产生任何变化。
秀锦是这样想的,倒是尤姑姑还想着秀锦这布满崎岖险路的未来道途。
一个闲得像是在犯瞌睡,一个愁得像是天塌下。
时间一炷香连着一炷香地熄灭,到第三炷香的烟头即将灭掉时,后堂的入口处,有人走了进来。
尤姑姑比秀锦要感知敏锐得多,立马就注意到入口处的来者,抬起眼一看,就见那人朝着自己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尤姑姑一声即将从嘴边叫出来的惊呼立刻就给咬住了。
她转头看了眼此刻犯困打瞌睡的秀锦,心里哎呦一声,这位小祖宗这会儿居然还能睡得着觉,她可真是服了。但转念一想皇上进来都不让人宣驾,那自是有他的做法道理。想来想去,尤姑姑还是觉着这怕是帝王玩的一点小情趣,她一个做奴婢的,心底里揣摩两下还好,表面上可不能对此表现出任何意见来。
想罢,尤姑姑低下头,踮着脚,放轻脚步,悄悄地离开。
临别前还最后看了眼手撑着脑袋的打瞌睡的秀锦,心里一边摇头一边祈祷,希望兰秀锦能够争点气,别刚煮熟的鸭子就让他飞了。
尤姑姑识相离开,里边其余伺候的人也是一声不吭地俱都退散,来人亦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合眼的秀锦身旁,秀锦不知是否对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敏感,又或者说是动物的本能反应,秀锦的眼皮子动了动。
男人注意到她面上的细微动作,脚步一顿,遂站定在原地,等了会儿,看她还是没睁开眼睛,才继续向她接近。
此时的秀锦好像是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般,脸上的五官一点点扭成一团,特别是当男人来到她身边时,秀锦的表情更是无法自抑般变得曲折,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她的梦乡里,追赶着她,然后突然一下伸出尖利的魔抓,将极速奔跑中的秀锦一把捉住,在秀锦的脚踝中刻上乌黑掌印。
秀锦“啊”地一声惊醒!
她手忙脚乱地将差点被她打飞的茶杯给扶好,一脸万幸地表情深深吐出一口气,但很快的,秀锦脸上那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因为她感觉到跟前有人,不——不是感觉。
她低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熟悉的颜色和熟悉的纹理,无一不印证了她此刻心中所确定的想法。
秀锦心底里开始慌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一个顽劣的孩子故意用小石子给打乱,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即便现在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选择,秀锦觉得她也做不出来。她就像一开始面对这个人一样,怕得手脚发凉,刚刚心底里才鼓足的勇气就像被人用尖锐的针孔给恶意戳破,噗呲一声,里头的气就全部都咻地一声往上飞速一蹿,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还是……这么怕我?”
他没有用朕的这个自称,居然用起平民老百姓才会有的称呼,这让秀锦略感吃惊,而且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柔软,褪去了表面那一层凉凉的外壳,露出里面带着些许温度的柔软,这让秀锦心里对他的恐惧感少了许多,她不再和一条干瘪的咸鱼般缩着肩,对他的到来怕得只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能够避开他身上所带来的压迫和危机感。
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放下了危迫的重力,套上柔和外皮,让秀锦放松下来。
秀锦慢慢地,慢慢地抬头,这才发觉周遭的人都退下了,后堂内只剩他和自己两人。
刚才褪去的紧张感重复回到她身上。
周围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尤姑姑为何不同她说一声?她记得自己吃完甜心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都怪昨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想着叶妗兰给的那只短腿兔子的事情,还有叶妗兰说的话,再想到初选上还要和这个男人撞上,秀锦就不能安眠,因此一夜没睡个好觉,光把那点可怜的脑容量去想这些复杂深奥的问题去了,这不,到了后堂内,吃点东西,喝点休闲茶后,疲软松怠下来,就抵不住这沉重的睡意了……
真是……尤姑姑都不叫醒她!秀锦心里小小地埋怨起尤姑姑来,她都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怎么和眼前这个男人相处。
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无知者无畏,如今他是什么身份?九五之尊,一国之君哪!她连手脚该往哪儿放都有点懵了……
“不用怕,这儿只有我和你二个人,其余碍眼的都不在。”他从容自若地将她的手牵起来。
秀锦抖啊抖地,也不敢甩手,就由着他将自己给拉起来,然后男人坐下,一手牵着秀锦,眼皮子抬了抬看向秀锦,这意思明显是让秀锦自己坐上来。
秀锦现在不止是身体颤,就连这个心肝都开始打起颤来,她真是要疯了,这男人说起这样的话来竟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也不用朕这个自称,还说什么其余碍眼的都不在,这让秀锦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皇帝,而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她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连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男人似乎看穿了秀锦的念头,他仿佛能看见秀锦这傻乎乎的表情下面掩藏的一层本质,她真是很爱想啊……
想的那些东西,又显得那么明显赤-裸,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怪不得向来苛刻的皇祖母也会答应他这个荒诞的提议。
男人以一种非常之轻的语气笑了一下,他抿着唇,用眼睛注视着略显慌乱的秀锦,宛若优雅的文士,用手牵引着秀锦的动作,将她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
可秀锦根本没法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