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金夫人的风轻云淡,长秋殿里的暗灯下,影影绰绰地映出张云芙踌躇的面容。
“既然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奴婢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灯芯子跳了又跳,张云芙随手便将头上的银簪子拿下来拨了拨灯芯,脸上的笑意十分淡漠:
“如果真只是动动嘴皮子,这样的好事,她又怎么会想到我?”
珍珠将花汁子兑在蜜里,细细调了,神情有些郝然。
“是奴婢想的不周到。”
张云芙摆摆手,口气很是无所谓。
“她就是个笑面虎,不过姓虞的现如今这样的如日中天,不光她,我心里也不舒坦。”
说着,脸上又露出一点说不出的恨毒来。
“这事再想想吧,毕竟到时候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不过是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不想一个人吃亏。”
“可若真把这事拿准了,人证物证聚齐,皇上必定龙颜大怒,又怎么还会见罪于娘娘。”
“也是。”
言语间却是十分的不确定。
翌日虞素去长宁殿请安的时候,竟在宫门口看见了太后的仪仗。这般张扬,不知道是冲着金夫人,还是冲着自己。
“庄裕夫人来的可真早。”
太后身边的叶嬷嬷打趣了一句,立时便吸引了无数人的或考究或轻慢的目光。她施施然将大氅脱了递给舒乐,给太后行了个全礼,又说:
“太后娘娘今日气色可真好。”
竟是全然不把叶嬷嬷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Σ(っ °Д °;)っ评论越来越少惹~~哭
☆、小团圆
叶嬷嬷很是羞愤。
“快起来吧,这大雪天的,快给贵嫔拿个手炉过来。”
像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落了座,才见元良人挨着傅婕妤,坐在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里,想来是怕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特意捡了淡色的衫子。人三三两两的到齐,各自捡了地方落座,皇太后享众人叩拜,却只在金夫人行礼的时候下了她的脸面。
“听说你母亲要来?”
“是皇上与太后娘娘宽容。”
太后听了,只是拍了拍和妃的手,柔声道:
“说起来,你是头一回在宫里过年,也该让你见见家人。只是大内不比别处,总不能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样为免也太不尊重。”
“姑母放心,我并不是那不懂事的,而且有姑母在,有皇上在,展颜并不觉得落寞。怎么就会到非见家人不可的地步。”
有那沉不住气的,眉眼带着笑瞧她,笑容里多少轻慢得意不必数。
“咱们姐妹一处,颇是投缘,娘娘即使今年暂且见不到家人,也有我们陪着娘娘说话呢。再说了,咱们共同侍奉皇上,本是一家,又分什么彼此呢?”
惠昭仪声音跟银铃似的,她口齿又伶俐,那微妙的神色也被艳若桃李的笑容所掩盖。
等众人散了座,虞素头一个便往外走;月白一脸不岔,却怕祸从口出,替她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抬轿子的黄门候在外头,月白替她打了帘子,才要往上迈,就听见人唤她庄裕夫人。
她回头,步摇跟着晃了晃,很诡谲的天气,既有雪又有太阳。她站在阳光底下,影子被拉的老长。
“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在外人眼里,她与庄裕夫人是一丘之貉,荣辱与共。但元氏心里明白,自己与庄裕夫人并无私交,至于她究竟为什么能有今天,说老实话,她委实不太懂。就像是被老天砸中的天大的惊喜,她懵懵懂懂地被抬进宣室殿,又懵懵懂懂的一跃数级被晋为良人,即使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遍这天大的恩宠是她今生修来的福德,也依旧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位华贵非常的妃子,是她命中的贵人。
“夫人的提携之恩,幕蘋没齿难忘。”
她的名字就如同她的出身,不过是看上去的雅致,内里却始终透着浓浓的小家子气。
“那也是你自己争气,皇上如果不喜欢你,多少人提拔都是没用的。”
半点没有居功至伟的架势。不免让元良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天寒地冻的,良人早些回去吧,等小年的时候,良人可来我宫里喝茶。”
元良人笑着应诺。
快到年下,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掖庭那边送过来许多打赏用的金锞子,屋里的水仙开的更盛,又有红梅好景,一切都喜气洋洋。
虞素翌日直睡到三竿才起。满室的暖香袭人,头上挽了个松松的簪子,只挑了一件家常的宝蓝色遍地梨花的衫子,红宝石郑重地垂在眉心,待打扮完了,她对着落地的铜镜又转了一圈,倒还未开口,朱砂三步并作两步,喜气洋洋地走过来。
“娘娘,虞夫人跟虞小姐已经到了殿外。”
竟还带了一个。
她面上一晒,便说:
“请进来吧。”
却并没露出什么喜色。
外厅里很快就穿出女子清脆的声音。
“娘,这个也好看。”
“我的嫣儿可真是好眼光。等你姐姐来了,我像你姐姐讨了给你就是。”
“谢谢娘。”
“娘娘来了。”
总有那眼睛尖的,动作也快,利索地跪下去高声喊娘娘吉祥。
一时间凤凰殿里问安的声音直如气震山河。
只是虞夫人同她的小女儿,并没跪下。
“娘娘出落得越发齐整了呢。”
虞夫人一张慈母面,虞素发现原主状不肖母,不比妹妹虞嫣。
“夫人与娘娘是嫡亲的母女,血浓于水的情谊,只是规矩终究不可废。不然到时候传出去,满宫里多少人盯着娘娘的错处,夫人慈母心肠,想必也不愿娘娘行差踏错不是?”
月白见虞素迟迟不叫起来,又见虞夫人并不带着虞小姐向娘娘行礼,心里就先明白了七八分。忐忐忑忑地将一席话自作主张的说完,见夫人面上并不不喜,心下稍霁,又说:
“夫人您觉得呢?”
“娘娘身边什么时候竟多了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奴才。到底还是霜降好,虽说笨嘴拙舌,但终究是自幼陪在身边的,那份忠心,旁人不能比量。”
虞夫人对月白的话充耳不闻。
“大姐姐,这是爹爹前日里送给我的珐琅洋表,大姐姐觉得可好看?”
说着,很亲近的凑了过去。
闹得就仿佛若她再拿规矩说事,便是不慈不孝了。
“嫣儿今年十四了吧?”
虞嫣不妨她有此一问,那一副笑就有些顿。
“姐姐忘了,正月初一出生的,一年里的头一天,爹爹跟娘遂都说我是福星呢。”
很得意的语气。
“性子这样跳脱不羁,娘没有给妹妹请教习吗?”
问的虞夫人很不高兴。
“一年前便请了,是昔年伺候过宫里太妃的老嬷嬷,对嫣儿很是严苛,不过嫣儿学规矩快,也争气。”
急着要为自己女儿正名。
“原是如此。”
珐琅纹莲花缠万字不到头的铜胎炉,因她未醒,香气便歇。
“扔点儿水果进去烤。”
底下人摸不透她的意思,一时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显得尴尬而静谧。
“还不快起来。就照娘娘的吩咐做,最好扔几个小橘子进去。”
原是恕他们起来。
那些跪着的见这虞夫人与她们娘娘似有剑拔弩张之势,心中惶然,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那胆子小的,打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腿上不得劲,竟是不扶不行。
“母亲身子一直不好,嫣姐儿代母亲请安便是。”
兜兜转转,仍是绕到这上头来。
虞嫣哪里愿意,高声地喊了句母亲,虞夫人才要辩驳,就听虞素说:
“嫣儿都是快要出阁的大姑娘了,若是这时候被叩上一个不懂礼数的高帽子,怕是不美。”
说着,步履逶迤地走到正中央的楠木嵌珠椅上坐定,脸上的笑容更是没一丝可挑剔之处。
虞嫣求助似的看着虞夫人,却见虞夫人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她手上戴着珐琅缠枝莲护甲,与净面白瓷盖碗相映成辉,听虞嫣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着惯常的吉祥话,却并不觉得得意。
“父亲身体可还好?”
她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虞夫人看不惯她居高临下的样子,便有意要在这上面刺她一刺。
“你父亲听说娘娘封了夫人,高兴的不行,那晚多饮了几杯酒,先如今都还有些咳呢。”
说的就好像她是那罪魁祸首一般。
照理说,再爱偏袒的生母,也不会见了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孩子就如同见了仇人一般。虞素不解,却不想管。
“家里是还如从前一样没有姨娘吗?母亲年纪也大了,对父亲难免照顾不周,这不是您的过错,您实在不必自责。”
说着,又瞧了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的虞嫣一眼。
“母亲这次过来,是为着嫣儿的婚事吧。”
她看见虞夫人拿着茶杯的手似乎有些不稳。又碰巧她目光挪的慢,四目相对间,就见虞夫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异。
“是你爹爹与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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