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羽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侍卫,一脚踢开跪在脚边的贺英,举步走向了大狱深处,在关押她的牢门外停下了脚步。
他才刚刚打发走那一帮老臣,便从前去禀报的侍卫口中得知这里的情形……
他看着里面的人冷冽得让人心颤的目光,恍然也看到了自己的爱情被冰封破碎的样子,他最害怕的,莫过于此,他所爱的人……不再爱他。
霍家亡于风雷原之时,纵使全非他的错,也有大周在背后的推动,那个时候他没有找到她,何曾想过大周一心最想对付霍家,就有她在其中。
他找了那么多地方,找了那么多叫凤凰的女子,却在霍家故去之后,看到了她的画像才知道是她,那一刻他找到了她,却也失去了她。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再见到,所以再一次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他才不惜放下所有的一切回去找她,已经有过一次的错过,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他终于又一次找到她,也等到了她爱上了自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真实真份永远都是埋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一旦被她知道就会不可挽回的结果。
他生在大周皇族,可是大周太子
也就是他的父亲,因为要争夺位不惜于死地,皇爷爷虽然栽培他,却也一直严厉有加,在那亲情凉薄的地方,他过得太冰冷了。
直到遇到了她,她冲着他笑的样子,温暖得都快要把他的心都化了,他第一次品尝到了温暖和快乐,可是她走了,他还是生活在了冰窖一样的大周皇族。
所以,他好想找到她,好想紧紧地抓住她不放。
可是,当他终于抓住她了,他们之间又永远横着一道鸿渊,大周灭亡那时候已经是大势已去,他潜伏大燕复国一是为完成皇爷爷交给他的遗旨和责任,二也是为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毕竟他这个大周皇孙的身份一旦泄露,便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就有他必须要走的路。
他对于大周和宗正皇族更多是的责任罢了,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深,可是她不同,霍家对她太重要,在她心里的分量太沉重了。
他如何敢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道霍家的事也有他们大周的推波助澜,如何敢让她留在江都帮她,接触到大周的一切。
他怕失去她,怕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抵不过霍家,怕她知道了这一切,不肯再爱他,甚至憎恨他。
可今时今日,他所惧怕的一切,还是如恶梦一般来临了。
贺英让人打开了牢门,朝里面的罗兰使了眼色,示意她出来。
罗兰看了看坐在破木床上的人,抿了抿唇还是打开牢门出去了,可又不放心,所以不敢走太远。
这一层的牢狱只关了谢诩凰一个,所以显得格外空旷安静,燕北羽站在门外看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做什么,才能换得她的原谅。
过了许久,他抬起沉重地脚步走近了牢门,轻声唤她,“凤凰。”
谢诩凰漠然低垂着眼帘,并没有去看已经进去的人。
“我在万福寺说的话,太重了……”他朝她解释道,可那个关头,他若在那些人面袒护她,局面更糟糕,看守她在这里的人,只怕就不只是他的人了。
他只得借口要治她的罪,要一起参与其中的人暂时拖延时间,再设法安排送她离开。
可是,还不等他安排这一切,她却已经知道了最不该知道的秘密。
谢诩凰木然地听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一眼说话的人。
燕北羽痛心地看着她,在此之前,她愿意听他说,甚至与他争吵,可这一刻她连听都不愿再听一句,甚至看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了。
好似,他再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毫无关联了。
“那些刺客是北齐的人,你去庙里,也是见北齐人了吧。”燕北羽自言自语地说道。
“对,是我和北齐联手,杀了你的儿子。”谢诩凰面目冷然而平静,继续道,“当年也是我们霍家夺去了你的江山,你若恨我恨霍家,现在还有机会报仇。”
她说着,木然抓起手边的雪影剑递了出去。
“你要我如何恨你?”燕北羽道。
最初,他是恨过霍家,可当他找到她时,一个她已经足以抵消所有的一切。
他不恨她,他只爱她。
谢诩凰缓缓抬起眼帘看着两步开外站着的人,冷然失笑道,“当年,你不也是想要霍家,想要我死的?”
“我若知道是你,如何会让人害你?”燕北羽痛苦地解释道。
谢诩凰冷嘲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语,留着给你的皇后娘娘吧。”
“我不想你知道,就是怕这一天,可这一天还是避免不了。”燕北羽走近,语声沉重,“你若真恨我怨我参与了霍家的事,那便用你手中的剑消你心头之恨。”
谢诩凰刷地执剑指向他,“你以为我不敢吗?”
燕北羽一把握住剑,狠狠一拽任由剑尖刺进自己胸口“是否这样,你的气你的恨就能消了?”
谢诩凰手微微抖了抖,看着鲜血淋漓的手心口一阵阵抽痛。
燕北羽握着剑刃拔出剑尖,道,“若是不够,你大可再多刺几剑,我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谢诩凰松开握着剑柄的手,紧抿着唇侧头望向一边冰冷的墙壁,不想让他看
到自己眼中的泪光,她以为她恨他的,可是这一刻他恨不起来。
但是,也无法再爱他。
“你我之间,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又如何,我宁愿一辈子将错就错下去。”燕北羽松开握着剑刃的手,任由它跌落在脚边。
“我不愿意。”谢诩凰道。
不是一句对不起,一盘红豆糕,一道剑伤就能抹消这所有的一切。
覆水何以收回,破镜又焉能重圆如初?
她无法再去爱一个曾经参与谋害霍家的人,他的南楚也容不下她这个霍家的人,以及她腹中这个带着霍家血脉的孩子,不如就此各走各路吧。
他不会再是她伤痛的根源,她也不会再是他君临天下的羁绊,于他们彼此,都是最好的结果。
一句我不愿意,足以让面前这个驰骋疆场的铁血帝王最后一丝希冀崩碎,他不惧强敌,不畏艰险,不怕这周围的明枪暗箭,怕只怕这个他心爱的女人要离他而去。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决然的侧脸,不肯罢休地说道,“就算你不愿意,你我这一生一世也必然纠缠至死,十年我都等,也不惧再耗这一辈子。”
他说罢,捂着胸口的伤,神色萧索地离开牢房。
牢中,咬牙沉默的人早已泪流满面。
因着小皇子的夭折,漪园上下无一人安眠,皇后所居暖阁设了灵堂,莫玥看着小小的棺木中的孩子,悲从中来。
静寂的暖阁,因着一身戾气冲进门来的人而打破,侍从们慌乱见驾,“见过陛下。”
莫玥一回头,便被重重的一记耳光扇得扑倒在孩子的棺木上,当即便给撞翻了。
“钰儿,钰儿……”她慌乱地想要去整理,却被走近身旁的人扼住了咽侯提了起来。
“谁给你的胆子去见她?”燕北羽双目腥红含怒,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还要袒护她?”莫玥艰难地吐字道。
“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朕的。”燕北羽手上使力,眼看着手中的人呼吸越来越困难,“早知你是这样的东西,朕当初就不该带你回宫,就该活活让你被打死在街头。”
“她若早知道你的身份,又哪还会留在你身边,她只会恨你,恨你和长孙家的人一样害死了霍家,你以为真就瞒骗她一辈子,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莫玥胀红着脸,嘶哑着说道。
霍宛莛给他什么,让他这般入了魔一样的迷着她。
“那也是朕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你这个皇后,朕能立你,也一样能废了你。”燕北羽说罢,狠狠甩开快要窒息的人。
莫玥一头撞上了桌角,顿时头破血流,一众跪在屋里的侍从见龙颜震怒,也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扶她的。
她看着盛怒而去的帝王,不知是欣喜还是悲哀,她知道他跟女人一定已经反目了,所以才会这般过来折磨她,若不是义父还在,只怕此刻他都杀了她。
可是,她也看清了,他的眼中从来只有霍宛莛,即便她在他身边十多年,也没能入了他的眼。
他恨霍宛莛的存在,却又该死的嫉妒她。
不过,他终究也不可能再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就算他愿意留她,以霍宛莛的禀性,死也不会再留下的。
她知道,她去见那个人,他会恨毒了她。
可若他保下了霍宛莛,知道在庙里那个时候,是她先要出手置那个人于死,也一样不会放过她。
只要那个人不再留在南楚,总归对她有利的。
一连数日,南楚朝中臣子接连上奏处死谋害皇嗣的凶手,燕北羽一直以追查在逃帮凶为由拖延着时间,暗中筹备着将人送离江都。
然而,这一切却被数日之后来到江都的北齐使者打破,而北齐派来的,正是晏西。
正逢议政厅的早朝时间,晏西由侍从带进漪园进了大厅,朝着正坐之上神色沉郁的帝王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南楚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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