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仪笑了笑,道,“自己的儿子,倒没有个外人可信。”
他确信这个镇北王的忠心,可就在这个冬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自己一直深为相信的忠臣,带着叛军兵临臣下,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次日一早,燕北羽吩咐贺英安排了回燕京城的车马,谢诩凰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回到了王府,只有郑侧妃还跟着皇后留在了围场。
一回府,他就顺理成章地又住回了西苑,谢诩凰虽然有些头疼,但毕竟王府是他的王府,自己赶一个有伤之人出去,又实在不怎么道义。
所以,想着郑侧妃一回府,大约他就自己回南苑那边了,于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晚膳后,她不想在屋里对着他,拉上晏西在园子里遛去了,快就寝了才回了寝房,进去的时候燕北羽正自己在给伤口换药。
但伤的是右手,左手又要上药又要包扎,总是不怎么顺手。
她看了一会儿,看不过去走近前去,伸手道,“给我。”
燕北羽抬眼望了望她,将手里的帕子给了她,由着她帮着清洗伤口。
“郑侧妃的事,你就一句都不过问吗?”
谢诩凰垂着眼帘给伤口上着药,语气淡漠,“我为什么要问?”
她要问什么,问他们新婚生活过得好不好,那女人伺侯他伺侯得怎么样?
燕北羽嘲弄地笑了笑,“罢了,当我没有问。”
他的事,她从来不想关心的,自己又何必去问呢。
谢诩凰给他将伤口包扎好,收拾好了药箱,举步去了浴房里净手,半晌才走了出去就寝。
一连几日,两个人除了正事方面的商量交谈,基本都没有怎么再说过话。
五日后,圣驾回宫,召了燕北羽进宫,将虎符重新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回到了每日早出晚归的忙碌日子,却迟迟没有从西苑搬回到南苑去,倒是郑侧妃每天晚膳后过来,送了炖好的参汤,让她交给燕北羽回来了喝。
不过,参汤回回没有喝到燕北羽嘴里,倒是进了晏西的肚子。
谢诩凰刚刚将郑侧妃送走,一转身又瞧见晏西坐在榻上,端着汤已经喝了起来,“你不嫌腻得慌吗?”
晏西仰头把一碗喝干了,又盛了一碗道,“你要不要也来点,我觉得喝了几天,我功力都有些大增了呢。”
虽然这姓郑的她不待见,但送来的参汤,都是用上好的人参炖的,补得她最近一身的劲。
“那又不是给你的。”谢诩凰瞥了她一眼,好在她也实话跟他说了,他并没有追究。
“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啊。”晏西笑嘻嘻地说道。
“为我好?”谢诩凰哭笑不得。
“那郑侧妃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天天送这样的大补汤给燕王爷,就不怕他喝多了兽性大发把你那个啥,我把这汤给喝了,不也是在为你好在帮你。”晏西为自己辩解道。
燕北羽是受了那么点伤,可还壮得跟头牛似的,哪需要这些东西。
她正说着,燕北羽就已经进了门。
谢诩凰地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晏西恨不得一头扎到碗底去。
“今天怎么早回来了?”
“从西山围场回来之后,大约是因为上次受惊的缘故,皇上身体也渐渐不好了,只是此事还不知是真的,还是他假意病倒试探人的。”燕北羽道。
晏西捧着碗,偷偷地笑了笑,九哥亲自动的手,哪还能是假的,只不过她们不会跟他说实话罢了。
“今日到沈园,那边回报说皇帝已下旨,一连贬了郑家好些人,想来这病不是假的,他把上次围场之事都算到郑家头上,这才会针对郑家的。”谢诩凰道。
燕北羽听她这般一说,抿着薄唇点了点头,“但郑皇后和郑国公还在,皇上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一定也要开始为太子打算了。”
“皇帝接连贬了郑家的人,他们一定更想让太子早日即位,暗中开始做准备,只要盯紧了郑家,合适的时候让皇帝知道,郑家的风光也就要到头了。”谢诩凰冷然一笑说道。
“只是,皇帝这么多年并未有要废太子的念头,对郑家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只怕到时候看在太子的份上,他也不会重处郑国公府。”燕北羽道。
这些年在燕京,郑家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皇帝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从来没有去过问,可见因为太子,他对郑家是何其纵容的。
“那是因为他们做的事,还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以及他的地位,而现在郑家要做的是要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他还能宽容到哪里去。”谢诩凰沉冷一笑,说道。
长孙仪这个人,对官员的贪墨舞弊都可以容忍,唯独对逆反之心忍不了,任何威胁到他帝位稳固的人和事都是,或许这也是历来许多皇帝的通病,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就格外害怕再从那个位置跌落下来。
燕北羽奇怪地望了望她,淡笑道,“你对这些当皇帝的心思,还真是了解不少。”
谢诩凰面目平静,道“王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讲这些东西,他也就是这个德行,容不得朝中的逆反之臣。”
“皇上已经下旨宫中开始为太子和上阳郡主准备婚事了,只怕这桩婚事也不会是喜事。”燕北羽道。
皇帝对上阳郡主的杀心,他一清二楚的,又怎么会是真的要让她和太子成婚。
“那看来,今年的冬天,燕京城可真是热闹了。”晏西插嘴笑语道。
谢诩凰没有说话,微微侧头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算算时间从风雷原霍家出事,到今年冬天已然整整十个年头了。
为了能回到为霍家那些冤死的亡灵讨回公道,这十年恍然已经熬尽了她一辈子的心血。
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也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等我回来(一更)
秋天,一转眼就过去了,寒风冽冽的冬天来到了燕京城。
入冬不久,燕京便下了第一场雪,谢诩凰裹着狐裘斗蓬站在雪地里,伸手接着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在指尖融化成雪水。
那年冬天的雪真是冷啊,冷得到现在想起,骨子里都有阵阵寒意旆。
晏西从外面回府,一边呵着气搓着手,一边说道,“你不是腿不好,还在雪地里干什么,以后残废了可没人再给你一双腿。窠”
当年受伤在雪地里太久,虽然九哥治好了她,也给她调理了这么些年,但她腿上的风湿却每年冬天都会儿犯,严重的时候疼得没法入睡,但她从来都是忍得一声不吭的。
“出来透透气而已,有什么消息?”谢诩凰回过神来了,一边朝屋里走,一边问道。
这么多年,自己都等到回来了结这一切转怨,真到了这一天,她竟然有些迷茫了,迷茫当这里的一切结束,自己又该辙往何方去?
“九哥说,宫里已经定下了太子和上阳郡主的婚期,就在年前腊月十八。”晏西跟着进了门,反手连忙将门关上了,跑到炭火盆跟前去取暖。
“看来,确实是没有多少时间了。”谢诩凰道。
只怕,腊月十八不是婚期,反而是上阳郡主的死期,终究他是容不得霍家的任何人活在世上的。
“龙靖澜好像也被派出燕京了。”晏西道。
不过,她已经跟她互通了暗号,必要的时候就叫她给叫回来凑热闹。
“什么事?”谢诩凰问道。
皇帝这个时候把龙靖澜支出燕京,看来确确实实是准备要对上阳郡主下手了,可龙靖澜与霍家有关联,怕她留在燕京会插手其中,当年他对霍家军下手的时候,也是把龙靖澜和缇骑卫都给支出了燕京。
如今,又在故技重施了。
“好像说是皇帝身体每况愈下,让她派人去北疆的雪山找千年雪莲,还真是想得出来,北齐那多年的都有人在山里守着,也才找着那么一颗被谢承颢给霸占着,哪有那么多的千年雪莲给他吃。”晏西哼道。
“所以,大约缇骑卫这个冬天是回不来了。”谢诩凰道。
若真是那么好找的东西,他也不会让龙靖澜去了,他很清楚如果只是一般的事情让缇骑卫出京去办,以他们一向迅捷的办事手段,很快就会折回京师,那时候只会坏了他的大事。
晏西蹲在火盆边搓着手,她们回不回来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只是龙靖澜千叮万嘱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准送那样的信给她。
“不过你所料果然不差,郑家最近已经在暗中拉笼朝中的臣子支持太子了,特别是一些武将官员,就连郑侧妃最近也来看燕王爷看得特别勤快。”
“是吗?”谢诩凰冷然一笑,这些人也真是的,真以为自己暗地里做事就能瞒过宫里的了吗?
长孙仪因为身体愈来愈不好,已经将朝中大事都交由了太子处置,只有十分重大的事情才需要太子去向他请示,自己安心在宫里养病,不过却是越养,身体越虚弱得厉害。
他已经将朝政都交给了太子,这个时候郑家若再有其它的动作,无疑是很容易引起他的怒火的,不过这火也是他们一步一步引着他们烧起来的。
南宫家除了一个南宫沐雪,男丁都被问斩了,女的都入了教坊司为妓,被牵连进去的南宫一派的官员,也都被长孙仪给问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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